同谋(88)
奥斯陆也到了晚上七点,罗文作让秘书将他的日程排到后天。
又说了几句,这几天辛苦。秘书马上说不辛苦,只是家里妻子小孩辛苦些。罗文作轻声笑了下,让他周末携妻儿度假, 他全程报销。秘书立即道谢。罗文作让他别客气, 终归是他占用了人的下班休息时间,以往他都会做出补偿,这次也一样。
电脑黑屏,罗文作将打侧撑起的平板揿灭摁下,拿着咖啡杯出去倒掉, 想要清洗杯子里的污渍,否则留到第二天不好处理。
套房的昏黑寂静,客厅浴室留的小灯,提醒了他, 这个空间除了他, 还有另一个人。
罗文作只好退了回去,回到自己客房的浴室,略显凝固的咖啡液体倒在马桶里, 冲了一遍水, 慢吞吞地洗着杯子。
其实他还没想好要怎么与谭山崎说,感觉到久违地大脑运行缓慢。
这个世界上哪有人, 哪有三十刚出头的人, 就知道漫漫人生路怎么走, 走哪一条是对的,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就算有,这个人也绝不是他。
就连他,也是在走前人总结下来的模板。
完成学业,步入社会,先成家后立业。
到目前为止,他也只少了个成家。
三岁上幼儿园,六岁上学前班,七岁上小学,因为聪明一些,参加奥数拿奖,进了大学少年班,二十出国考博研,半工进研究院,交友不慎,白读了三年回国,二十四兵荒马乱地遇见谭山崎,然后被小孩儿威胁答应,留在那鬼地方。
濒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没有谭山崎,他就要在土里永世长眠,幸运的话,半年里有人路过此处,不小心挖出一具尸体,送去尸检,还能发现他呼吸道里有泥土,出报告证明他被埋在地下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要是没有交友不慎,没有遇见谭山崎,他今年三十二,该会交一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说不定已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不过约摸着,是还不到计划生小孩这一步。
他天生对小孩儿没有好感,对父亲这个角色更是本能的抵抗,自认无法胜任,就算遇到谭山崎后,也没能将其力挽狂澜。
他本人也是从狗都嫌的年纪变成表里不一的大人,也曾是个小孩儿,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是很难从大人那里获得的?
好在谭山崎并不从他身上渴望父爱和母爱,她更需要的,是一份永远不会被刺的安心,没有利用和欺骗,简单来说,是一个可以没有心理负担,永远值得信任的战友。
有时候,她真像是个小大人,却也由于生长的太快,需要外界的帮助。
就像是要长成参天大树那样,虽然根扎稳了,牢牢地在土壤里盘根错节地生长,可生活里不总是晴天,也许她可以经历风吹雨打,暴晒雨淋,但这世上还有龙卷风,台风,她需要外界的搭设,来支撑她不在生活中灭亡。
那几年跟谭山崎在一起生活的日子,让他喜忧参半,有开心的,也有烦躁的。
开心在于这小孩儿很聪明,一点就明,就算罗文作还没准备好做父亲,但教学的感觉还不赖,他们的关系倘若止步于师生,那他应该会轻松一些,坏在她根就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道德感低,性格极端,生命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罗文作多少想象着,如果谭山崎没有遇到他,始终哺育在十万大山的深渊,那她长大后,会成什么样子?
在他手里长大,用心浇灌,坏种能开出花儿来吗?可以变得善良一些吗?
他做的一切,会不会都是无用功,又或者,他到底是给坏种制造了一个培养皿,还是温床?不得而知。
洗完杯子,罗文作回神,离开浴室,将杯子放进消毒柜,他给莫时弼拨打了个电话。
话筒里传来搓麻的哐当声响,好不热闹。
“喂?”这之中响起了莫时弼的大嗓门。
罗文作不禁笑起来,说:“就知道你还没睡。”
莫时弼不认账,“还不是李小芮紧张,非要开台。杠。”
“好你个莫时弼!居然藏着三条底裤!”
李小芮是今天的新娘,再过几小时就要与交往一年的男友步入婚姻殿堂,昨日举办单身派对,本来是要缓解婚前恐惧的,可恐惧非但没驱赶,人更惆怅了。
他走后没多久,莫时弼就被李小芮捉起来打麻将。
“开了几桌?”罗文作拿来遥控,在床尾坐下,摁亮电视机。
“一桌。”莫时弼回答,又问,“怎么,你要来?”
“不来,找个人顶你。”
“行。稍等。”莫时弼听出他的话外音,捂着话筒,大声嚷嚷。
他拿来平板,点开那日谭山崎曾浏览过的商品,无论是衣服还是发夹,设计中透露着一些花里胡哨,她的爱好倒是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