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陆逢舟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但姜意还是明显不满意。

她将自己碗里的海鲜和火腿肠拨过去一半, 左手撑着小巧的下巴, 眼神清澈：“陆前辈，你要多尝尝这些美食，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虽然姜意不知道陆逢舟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刻意求死。

但只有死过的人, 只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待过许多许多年，靠恶鬼充饥, 漫长的鬼生中只有杀戮和死亡, 才会在突然接触到一个明亮全新的世界时, 意识到这里很好，让人自愿沉沦迷恋。她很喜欢齐念嫣她们, 年轻人的身上没有多少身处娱乐圈而被染上的脏污, 她们的灵魂比其他人干净不少。她也很喜欢小莫特地买给她的零食和小吃，是恶鬼不能媲美的味道。还喜欢家里那三位陌生生疏却又格外护短的家人。

当然，她在见到陆逢舟的时候，同样将这份喜欢给了他。

陆逢舟耳边是少女柔软又夹带着几分诱哄的嗓音, 目光落在色香味俱全的海鲜炒饭上，他依旧没有多少胃口,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姜意解释, 他人生的前几年还算美好——

经历过那段美好再坠入深渊, 再发现那段美好只是旁人特地虚构出来的, 便再也不会期待, 也不会刻意重新追求。

他只想顺着这条深渊的裂缝，永无止尽地堕落下去。

直到某一刻，他发现这样的堕落也变得毫无意思。

那么，他就该坠亡了。

可偏偏，在身体即将触碰到万里深渊的冰冷地面，将他彻底砸碎的时刻，有一只柔软的女孩子的手轻轻握住了他。

眼神稍稍一暗，陆逢舟吃了一口海鲜炒饭，他的厨艺不差，海鲜炒饭的味道更是不差。他随意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他的身体特殊，即便长久不吃饭也不会在突然进食时感到恶心反胃。舌尖残留着海鲜特有的鲜甜味道，目光往上抬起时，他却注意到了姜意已经欢快地吃了起来。

她手中的陶瓷勺子是很可爱的形状，粉粉嫩嫩的，是先前陆逢舟让人送食材过来时特地交代一起送过来的。

姜意在此刻似乎并不在意优雅二字怎么写，她用她表现清楚地告诉陆逢舟，他的厨艺到底有多好。

看着女孩子大口大口的吃饭，陆逢舟竟然罕见地产生了一点点细微的食欲。

等反应过来时，他手中的勺子已经又挖了一勺炒饭。

苍白却漂亮的手停顿在半空中，陆逢舟迟疑了好一阵才重新垂眸，继续进食。

等姜意将这一份海鲜炒饭吃完，擦干净嘴望过去时，陆逢舟还是没吃多少，但比起先前已经进步了不少。于是，她像之前一样大逆不道地重新伸出手，细长的手指轻轻握在了男人的手腕上，制止了陆逢舟继续吃饭的动作。

陆逢舟看她。

姜意便弯着眼睛甜甜一笑：“可以了喔，第一次的话，可以少吃一点，晚上我们再吃其他的。”

陆逢舟很听话地松开手，碗里还剩了大半。

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

吃过午饭，时间还早，姜意原先是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的，这一次刚好又碰上了那天她和洛云霜一起看的古装剧在重播。过了两个礼拜，剧中的妖妃早已死得不能再死，而听着其中的人物絮絮叨叨说着话，姜意觉得格外无趣，眼皮子都快耷拉下来，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在她的脑袋垂下来之际，一只带着些许凉意的手忽然触上她的脸蛋，让姜意的睡意消散了一些。

然而姜意艰难睁开一只眼睛后却也没有避开陆逢舟的靠近，反倒是用脸蛋就着那微凉的肌肤轻轻蹭了两下，又很自然地朝着陆逢舟张开双臂：“前辈，我想午睡。”

午睡是姜意养成的一个小习惯。

即便是在拍摄《与你热恋》这档节目的时候，姜意每天也会有那么一段时间。

脑海中的思绪再次归于混乱，好不容易被拽出来的一丝清醒随着鼻间沁入淡淡的海盐薄荷味时，彻底四散。

陆逢舟像抱小孩一样抱着她，姜意那两条纤细的手臂很自然地环住陆逢舟的脖子，她将脸迈入男人的脖颈间，小巧的鼻头轻轻抵着颈间肌肤，胡乱乱蹭中还能抵到汩汩流动着血液的血管经络，明明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陆逢舟却毫不在意。

姜意想，他大概巴不得有人割了他的脖子，任由血液流淌，哪怕浸满他那具有洁癖小毛病的身体，也毫不在意。

可偏偏姜意就是不如他愿。

她肆无忌惮地贴着男人的血管，鼻尖蹭过，红唇擦过，最后，舌尖往上轻轻一抵。

陆逢舟转身迈向楼梯前往二楼主卧的动作几乎瞬间顿住，他单手扣着女孩的后脑勺，眉眼微深，“姜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