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骨冰肌(347)
玉无缺一直惦记着两位好友的伤情,从进入云苔渡就几乎没搭理过旁人,现下鹤不归提点,他才发觉周围的人当真眼神古怪。
介于一种敬畏和害怕之间,避得远远的,又随时关注着两个人的言行举动。
玉无缺:“……”
鹤不归将手给他牵住:“走吧,不必理会。”
“背后不定怎么说我们。”玉无缺说归说,却也没往心里去,一把将人牵着就往人少的地方去,“眼不见为净,咱俩住山里去。”
鹤不归笑笑:“好。”
太阳落了山,营帐四处冒起袅袅炊烟,传令的弟子找遍大本营也没寻到浮空殿师徒俩,直到看见深山老林里冒出一股炊烟,这才寻到二人。
鹤不归从帐篷里出来,披着单衣捏着书卷,问道:“师兄找我?”
“禀告太微上仙,宫主有请。”传令弟子气喘吁吁道,“另则,萧熠中的毒已拔清,人还未苏醒,不过性命无碍。”
玉无缺抬着一盘菜快步走过来,紧接着就问:“岳庭芳呢?”
弟子道:“岳掌门刚醒,还有些虚弱,他想见一见玉公子。”
主帐内,白应迟单手支着脑袋,刚吃过饭,茶都未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坐在舆图边睡着了,鹤不归进去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于是他找了件衣服出来给白应迟盖上。
“唔。”白应迟俊美的脸上满是疲惫,悠悠睁开眼,见到鹤不归嘴角弯了弯,“这会儿才忙完,安顿下了吗?”
“操心事那么多,就别管我了。”鹤不归在他身边坐下,将冷茶倒了又添新茶,旋即从兜里摸出一瓶安神的药油,默默将白应迟的手腕拖过来,一点点抹在关节处,他问道,“看你脸色便知情势严峻。”
“每天都没什么好消息。”白应迟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忍了忍,才从桌上挑出一页战报,“你看看。”
“是什么?”鹤不归拿过来,还未展开,便听见白应迟道:“花锦云……仙逝了。”
鹤不归手一顿。
自药洲大火,金脉落入蚩尤手中后,不死城的禁制衰弱得极其厉害,相反的,魂窟能被召回的魂魄和力量也越来越强劲,神女一早备好的尸块这时才见到了效用,蛮荒人以这种方式「还阳」,士气大涨如汹涌潮水卷过仙门各个布防地点。
而这段时间的防守本就牺牲了太多的修士,大家精疲力竭,敌方不论人手还是修为都突然暴增,都让前线雪上加霜。
以至于花锦云拼了一条老命,才保下玄戒门的有生力量,让弟子们能顺利撤回云苔渡。
而他和资深的仙长们已经全部死在了蛮荒人手中。
鹤不归看罢心情沉重,默默将战报卷好放回去,道:“可惜了。”
白应迟揉了揉太阳穴说:“玄戒门事变之时,花锦云勉强保下一条命,如今披甲上阵战死沙场兴许是他想要的归宿。”否则残破的身体要拖着如此大的一个门派往前走,不论如何,以那人倔傲心性肯定是不愿的。
鹤不归走到白应迟身后,抹了药油为他揉穴位,问道:“玄戒门还剩多少人?”
白应迟道:“约莫两百。”
想到年幼的花如渊,短短半年经历如此大的人生起落,鹤不归有些于心不忍:“这条路上牺牲在所难免,是我欠如渊的。”
白应迟摇摇头。
鹤不归道:“不止他,为了赢得足够的时间,为了让蚩尤掉以轻心而做的布局,其中丧命的,我都难辞其咎。”
“师弟。”白应迟将他的手拿下,拍了拍,“只要牺牲得有价值,就没人能怪你,凡人的世界往后就看你和玉无缺的了,安生之隅一旦失去,生存就成了妄想,谁又能指责谁什么呢?”
“何况……”白应迟仰着头,笑着看过去,“你们舍下的也不少,有人惜命,有人将名节看的比命还重要,倒是你们什么都不在乎,只做对的事,这很难得。”
“他们吵你,师兄也不好一直避而不谈。”鹤不归笑了笑,“待尘埃落定,师兄只管站在宫主的立场,公正处置便是。”
“怎么处置?”白应迟讶异道。
鹤不归想了想说:“哪怕将我逐出天极宫也是无妨的。”
白应迟瞪他一眼:“胡闹。”
“就当我胡说,你随意一听。”鹤不归笑意渐消,露出些许黯然,他道,“从前师尊问过我,若杀一人能救百人,杀不杀。”
白应迟问他:“你如何回答的。”
“杀。”鹤不归干脆道,“只论结果,我一定杀而救百人。”
白应迟笑道:“如今师弟依旧未改初衷,却有了别的想法?说说看。”
“一人也罢,百人也罢,生死大事都不该由我一人做主。”鹤不归道,“所以不管目的为何,杀了谁都是错的,可这件事须得有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