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教堂(36)
磨砂面板照不出清晰的五官轮廓,只浅浅印着一副蹙眉忍耐的剪影。
实际上,在亚历克斯看不见的角度里,瑞德的掌心已经狠狠压住了腰间的枪托,仿佛试图从那么一小块金属片上汲取足够让他平复的低温。
结果当然只能是徒劳。
她说得对,明明她是受害者,为什么他会那么生气?
只是於星夜不可能知道的是,他生气不只是因为这件事。
事实上,他从早上就开始憋着火了。
前几天出警时受了刀伤,原本局里排了休,让他在家多休息几天,好好养伤的。
瑞德的作息从来算不上规律,但他自有一套生物钟,不管几点睡,都是五六个钟头就醒。
头天夜里被那样不正式地放了鸽子,叫他连起床都堵着一股不顺畅。
春末夏初的早晨,清新归清新,人却也精神涣散。
他干脆出去晨练,明知带着伤其实也跑不得几步远,还是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那条街。
远远地看见那个小姑娘下楼,还觉得很巧。
他原本以为,小姑娘不会是在假期还起那么早的性子。
於星夜也的确是不会,事实上她连工作日都不会无缘无故起床,早课绝不会选九点半以前的时域。
可他的呼吸还没来得及被清新畅快的空气过滤,就看到她上了一辆车。
车眼熟,人也眼熟。
驾驶座上的人,正是昨晚在医院,被她一会拉扯衣角,一会仰头对视的那个瘦弱男生。
瑞德眯起眼睛,觉得自己愚蠢透了。
但他其实没有理由,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因为这个场景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少有的不理智和情绪化。
但这没什么不能面对不能承认的,他对于所有既定事实,向来都很擅长秉持坦然的态度。
在失控边缘的极力自控,发现控制不了了,就平静接受,这才是他一贯的处理信息的方式。
然而他惯常的平静与理智、克制与游刃有余,都终于在今晚沦为了自以为。
“我说让你掉头,开回去。”
亚历克斯又摸了摸鼻子。
这次他好像有点转过弯来,隐约能明白老大为什么不高兴了。
但他才没那个胆子在这种气氛下开口求证,只敢埋头开车。
亚历克斯迫于瑞德的压力,大金牛的马力拉足,恨不得在城市街角都给他来个漂移压弯。
他还在暗自盘算这是他们第几次来到这栋楼底下的时候,瑞德已经打开车门,扔下一句话就扬长而去。
他说:
“今天算我还在休假,你不用管我了。”
.
於星夜今晚是真的很郁闷。
本来兴致就不高,家里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神志不清的人。
那一堆条子都快把她家门槛踏平了,好不容易等人都打发干净了,她回卧室一看,整个人直接呆住。
她的卧室现在,用人间炼狱来形容也不为过。
乱就不说了,毕竟本来也没有多整洁。
可是从床单一路蔓延到枕头上的可疑水痕,让她真的绷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肯靠近过去,这才发现枕头上还有零星黄点,她说不上来是食物残渣还是呕吐物的残留,更不愿意再多分析这堆污糟场景到底是怎么造成的。
於星夜憋不住了,跑回客厅大口喘气。
她想回去把枕头直接扔掉,可是又实在不想再碰,甚至不想再看一眼。
这床铁定是用不了了,都不用掀开床单,就已经能一眼确认,大片水痕早就蔓延进了床垫。
可怜了她四千刀的天价床垫。
於星夜心情差到极点,可是这个时间上哪儿也叫不到人来处理这一屋子令人作呕的狼藉。
她也不想再折腾一通出门去找酒店了,门被敲响的时候,她已经瘫在沙发上生闷气,打算今晚就睡沙发了。
却没想到打开门,会见到那个去而复返的人。
“怎......怎么是你啊。”
瑞德眼神黯了黯,尽管再三提醒自己克制,出言却还是带了情绪:
“那你还想是谁?”
於星夜尝到了火气,但是完全无法理解。
体力和精力双重耗尽让她聚不起同样分量的气来回应,只能用毫无中气的疲软强调问一句:
“你来干嘛呀?”
瑞德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没有正面回答。
“情况基本已经出来了,是个喝醉了的学生,说是也住这个街区,走错门了,无预谋的,你不用担心,之后也不会让你们再有正面接触。”
於星夜对这些信息没什么兴趣,只闷闷地回答:
“噢,知道了。”
瑞德见她没什么精神,继续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