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97)
闻衍当时正在书房找一本书——因为学生给他看了开题报告,他觉得还有改进之处,想把那本书拿给学生看看——然后就听见了池鱼的尖叫声,立刻赶来。
推门进去时,他看到了池鱼挂满眼泪的脸。
池鱼的心脏都快从她嘴里吐出来了,看到进来的人是闻衍,眼泪霎时决堤,在他还没走到床边就慌慌张张地爬到床边,颤抖着冲他伸出手。
闻衍立刻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
他上一次看池鱼哭成这样还是他从树上掉下来那回,那时的她极度焦虑与恐慌,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们两个在意大利意外重逢那次,她都没有哭得这么崩溃。
她被陌生男人纠缠,甚至被陌生人试家门密码,也都没有哭成这样。
她到底做了什么噩梦,能把她吓成这样?
闻衍心疼地顺着她的长发,好声好气地哄她。
池鱼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手依然在抖。
她又开始痛苦自责了。
她能在做噩梦之后能有家人在身边,能被拥抱被安慰,那些苦命的女人呢?
她们有什么?
明明可以救人的,明明可以把那个女人带出来的,原本一切都那么顺利,却戛然而止。
那个人的命运到底会怎样?
闻衍等她冷静下来之后才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同时探了探她的额头。
已经退烧了。
但她的情况看上去并不好。
“我在想那个被关在牲畜棚里的女人。”池鱼摇摇头。“我没能救她。”
闻衍叹了口气。
果然。
他在回祁城的整个过程里都在不断地回想那两个女人。
不管是那个“哑巴”当初给他的那张小纸条还是那个“疯子”顺着光源扑过来的动作,都像乌云一般盘旋在他头顶,又像是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
他承认自己无能且自私,在离开前甚至忘记了还要救人的事情。
直到那个苦命人掉在半路,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过错。
为什么没救人?
为什么不救人?
为什么没有停车?
为什么不把她带上车?
他不敢否认的是,当初他却是只顾着自己,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让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受到任何威胁”。
那些拎着铁锹的拦车村民留在身后,他怕自己停车会给身边的人带去安全威胁。
但不管怎么说,他没救人是事实。
两个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无声相拥。
直到厨房的烤箱传来跳闸的声音,闻衍才回想起自己还烤了舒芙蕾,轻轻地晃了晃她的肩膀。
“饿不饿?我做了点吃的,你要不要先垫垫肚子?晚饭还没这么快,家里没有菜了,一会儿我去买点。”
她慌张接话:“你要出去买菜的话,带我一起吧,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闻衍顿了顿,还是答应下来。
好在她接下来都很正常,在买菜的时候虽然神经紧绷,但整体都还挺正常。
她右手手心有伤,这两天都没太注意,导致伤口有些感染化脓,闻衍看她握笔都握不住才回想起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又匆忙拽着她去了医院。
因为拿不住笔,工作不得不暂停,好在这段时间的稿子并不多,主要任务还是监工,她也稍微轻松了些,还能把这段时间当成休假。
但情绪依然不佳。
晚上睡前,躺在被窝里,池鱼又开始惶恐。
那时闻衍还坐在她身边看文献,她下意识拽住他的睡衣衣角。
“你就睡在主卧吧。”
闻衍顿住,茫然地扭头看她。
虽然他确实想过很多次要如何跟她提睡在同一个卧室里的事情,但现在听到她主动提起,他并不觉得激动。
因为他们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并不是目前婚姻中的大小事,而是还在回想村子里的那两个女人。
除了这些之外,闻衍也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给池鱼带去不必要的困扰。
“你确定吗?”
池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里并不是期待,而是乞求。
她需要闻衍在身边。
闻衍折回侧卧,抱了枕头和被子过来,还给她倒了杯温水。
池鱼却拍拍自己的被子:“就睡这里。”
他愣了愣。
不用分被窝吗?
迎着她的视线,他还是把自己的被子放回了侧卧,回来缩进她的被窝,轻轻拥着她的肩膀。
他们都是睡得晚的人,躺在被窝里的时候,自然而然谈到了那个村子和那些人。
“闻衍,你后悔吗?”
“一直在后悔。”
再次沉默。
他们不是圣人,但却没能做到作为普通人能做的事情,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深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