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14)
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犯肠炎了。
小时候他们住在同一个院子里,闻衍是个极其自律的人,几乎每天都会准时早起在院子里跑步,然后回家吃早饭,再去上学,她几乎每天出门上学都能正好看见闻衍匆忙跑进家门准备吃饭。
偶尔几次见不到他,无一例外都是他生病了,多数情况下是肠炎,也会有发烧感冒。
闻衍的肠胃好像一直都不太好,稍微吃坏了东西或者空腹太久就会出问题,这还是之前池鱼听家里人说的。
所以他今天是因为没吃晚饭才导致出问题了吗?
为什么不吃饭?
她现在倒顾不上怪他,把车停好之后就绕去了副驾驶座,扶着他慢吞吞地走去电梯间。
回到家,他先去卧室休息,她又忙前忙后地去烧开水煮粥。
闻衍的状态真的太差了,这是她认识闻衍这么久以来头一回发现他脸色这么差劲,惨白得看不到任何血色,走路的时候甚至找不准重心,刚刚在电梯里还差点直接栽到地上去,几乎全靠她带路才勉强回到家里。
偏偏这人还不愿去医院。
池鱼急得两眼通红,脑子里混乱不堪,切菜时还差点照着自己的手指来一刀。
等到这顿迟了很久的晚饭总算做好,池鱼添了一碗热腾腾的鲜虾干贝粥去侧卧,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
他这段时间在写论文,坐在床上一手按着肚子一手端着pad,正在面无表情地看文献,但脸色依然不佳。
池鱼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不会打扰他的阅读进度,本想放下粥就走,想想还是觉得得在这盯着他吃完,就又坐下了。
闻衍乖了很多,吃饭时摘了眼镜,全程安安静静地喝粥,还把剥好了的虾送到池鱼嘴边让她吃。
“你不吃虾的吗?”
他没说话,只是执拗地用勺子兜着那只还在冒热气的虾。
池鱼无奈了,张嘴接下。
照顾他吃完了晚饭,池鱼转身出去收拾,随后又拿着药和热水进来,盯着他吃了第二顿药。
她本想出去,手却被闻衍轻轻地拉住。
闻衍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不好。但正是因为他无法判断出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他不敢随便开口,生怕让她更不开心。
在池鱼面前,他好像永远都没有自己对待学术问题时的自信。
池鱼坐在床边,看他重新戴上眼镜,轻声问他:“你现在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她总算舒了口气,手却没松开,依旧虚虚地握着他的,垂着脑袋坐在床边。
心情确实很烂,并且是长期以来堆积起来的烂,在今天终于到达了顶峰。
她过去不爱社交的一大原因就是旁人总是会过度解读她的表情,比如她明明只是在盯着自己的水杯放空,外人却拍了她的照片说她对坐在自己前面的同学很不客气,眼里满是杀气,甚至传出她跟那个她都不知道名字的同学不和。那个同学很快就疏远了她,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又是这样混乱的社交场合,她莫名其妙成了话题中心,还被身边的老师同学好一阵猜测。
虽说她早就习惯了被人过度解读的生活,并且因为那样的习惯而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不需要她说话的时候她可以全程保持沉默,但是今天那些人已经猜到她丈夫头上去了,那个男的甚至对闻衍出言不逊。
猜她借人上位都罢了,为什么要妄测闻衍的身份呢?
难道现在连不解释都是错了吗?
可这是她的个人生活,她有什么理由和必要向别人解释呢?
错的不是其他人吗?
闻衍始终没主动打破沉默,好奇又担忧地盯着她的头顶,一只手被她牵着,另一只手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落在她的脑袋上。
他好想知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这样他就能安慰她,就算她或许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或者他的存在帮不到她任何,他也可以以丈夫的身份关心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沉默。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开这个口,在池鱼面前,他的嘴仿佛从来就不是他自己的。
半晌,池鱼自嘲地笑了笑。
“其实我一直都在想,我何德何能嫁给一个学术大牛,我一开始连SCI是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做毕设的时候一头扎进工作室,然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写论文的时候还得去cnki找材料......cnki好贵啊,我想找便宜点的渠道,结果还被骗了。我的生活真的一团糟,这段时间真的发生了好多让我不开心的事情。”
闻衍顿时沉默。
“我今天真的很不开心。我被一个恶心的人缠上,我明确说了我结婚了,但是他们居然在瞎猜你的身份。他们说得越多,我心里越难受。我不想把我的个人生活事无巨细地解释给别人听,所以我选择不解释,但是我的退让反而成了他们得寸进尺的空间,这本身就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