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289)
顾夕闷着轻轻笑。
他把肿得像小胡萝卜的手指,随意搭在石板地上,冷冰冰的石板,有镇痛的功能。他心里想着过往,此刻并不觉得身上有多疼了。又舒服了些后,注意力被那老太监又吸引了去。
瞧服色,是总管,是在府里的老人儿,陛下登基,旧府已经空了,那这个老太监为何此刻却不在宫中?顾夕皱眉,想得头疼。
缓了一会儿,他又想到了别院里的顾先生。别院里灯光幽静的画面,又停驻在脑海里。
“小爷……”那老太监捧着一碗羹笑盈盈地站在灯影里,“趁热吃点,虽说侍寝有规矩,但饿着也不成。趁陛下没到,您先喝点,不妨事的。”
顾夕心里一喜,那慈善的老太监,竟然也在别院待过?他心里直觉这老太监亲切。反正现在就他一个人在牢里,又饿又疼,能有个故人相伴,顾夕已经觉得很满足了。他煞有兴趣地看着脑中的画面。
“来,吃点吧,无事。”那老太监殷殷地递过托盘。
对面的少年,只着深衣,半跪在矮案前,缓缓地放低身子。身后仿佛有什么不方便,将将跪坐好,又不适地挺起腰。
“不成,把它拿出去,我就吃。”
“那怎么成,好容易放进去,再拿出来,岂不遭二遍罪?”
“……”少年忿忿的小脸儿,“偏就她喜欢这些东西,顶进去胀胀的,难受。”
太监又摇头失笑,“这是规矩,不是陛下特意定的。”
那少年挑起漂亮的眉眼,不服气地小声,“我看她享用得很。”
顾夕怔怔的看着脑中的画面,那少年心里的话也能听得非常清晰,“每晚尽折腾,玩这个玉势,拉出来又推进去,我看就是她没用过,不知道这个滋味……”
顾夕这个旁观看景的,这会也觉得脸烫得不行。他翘着唇角,张开眼睛,终于想起了赵熙在床上的恶趣味,不禁脸红心跳。回宫这些年,她竟忍着一次也没动过他,生怕影响了他的痊愈。顾夕眸中含着雾气,轻轻叹息,“夕儿这一回,恐怕是再回不去了。陛下……”
他抬起手,掩住面孔。
“小爷,喝干净了,滋补得很,熬了多少时间呀。”那老太监仍在飘摇的灯影里。顾夕笑着伸手去接,一碰,梦就散开,不见了。
顾夕霍地睁开眼睛,翘起的唇角仍不及收回,泪滴已经砸到地面。他狐疑地看着那滴泪融进湿漉漉的石板地……为什么自己会不自觉地哭了?
“赵忠。”他轻声低语,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轻轻从口中溜出来。
果然痛楚和独处,能让人份外清醒。顾夕伤重至此,若没有内力护住心脉,早就弥留了。人在死生之间,生命的韧性总能迸发出难以想像的潜力。
“赵总管,您故去多年了吧,我竟才记起。”
在这一刻,顾夕脑中有无数画面,一齐涌了进来。
陛下寝宫。
垂幔低挽,水雾弥漫,珍药良医,流水般穿梭在寝宫里。
赵熙病了。
祁峰赶过来时,一群太医正在诊病。他几步扑到床边,“陛下。”赵熙微微颤了颤睫毛,没睁眼睛。
“哪里疼?身上……”祁峰吓得脸都白了,正慌张要去查看,一个太医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报,“是寒毒。”
“什么?”祁峰不明所以地回头去看。
“茶里有寒毒。”那太医又回了句,众人听了都低低议论。
他霍地起身。赵熙最经不起的,便是一个“寒”字,他心里焦急,怒道,“哪里来的?陛下喝了多少?”
中宫从来都温和低调,众人从未见他发过怒,都吓愣了。
“……这,得查验。”那太医惶恐道。
祁峰心急火燎,果断抬腿一步上了床,盘膝坐在赵熙身边,抬手蓄内力要给她续真元。
手指刚触到赵熙脉门,未吐劲力,惊觉赵熙体内竟有一股精纯内力。那劲力藉由二人内力相合之际,迅猛地反弹回来。内力反撞,“唔。”祁峰猝不及防,痛嗯出声。
“大人。”众人吓得不轻,陛下病了,中宫再受伤,那就真乱了。
祁峰顾不得自己,赶紧收力查看赵熙。
赵熙经脉内是来自顾夕的纯正宗山内力。所有外来的力量,都会被自发抵抗。祁峰想明白这一节,深悔方才过于草率。可又不能放着什么都不做。宗山的内功,他也会,只是没深练,他抬手比划了一下,琢磨着拼着自己受伤也要试一下,赵熙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祁峰惊喜地揽住她,“……醒了?哪里疼……现在感觉怎样?”
她侧过头,看着他。赵熙深遂的目光,仿佛幽深的涧水,映着祁峰方寸大乱的样子。她抬起手,缓缓抚了抚近在咫尺的祁峰的脸颊,湿湿的。赵熙眸中的光,缓缓柔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