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44)
“我最近常常想,为什么我会身处在此时的伯伦堡,我总是试图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但后来我想明白了,这跟我没关系!我会在这里,只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没有别的原因。兰尼耶人是一群好战又强壮的疯子,你看到了他们的军队吗?那些人个个都是怪物,我们毫无希望。
不过这怪谁呢?怪我们自己!谁叫我们平时只爱听歌剧,读书,和看报纸,大家都在高谈阔论!人人都有理想!还看不起农民和商贩,反而花钱去养了一群早该埋进土里的贵族!愚蠢至极,这就是我们的报应!”
瑞莎没有说话,她看出菲利克斯忍耐了许久,他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此刻是怎样的险境,他觉得他们没有力量能逃脱,于是选择了另一条看起来更合适的道路,但这条路也走得十分艰辛。
菲利克斯对她道:“听我说!为了你自己好瑞莎,离厄曼远远儿的!不要去做什么私人医生,我会想办法送你离开。”
瑞莎道:“谢谢你,菲利克斯,但我不会走。”
菲利克斯不解:“为什么?厄曼比你想象得更加可怕,他不会善待任何人。”
瑞莎道:“我不需要他善待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菲利克斯叹口气,他回头看着棺材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他的学生。”
瑞莎没有说话,只宽和地笑了笑。
菲利克斯看了她一眼,他闭上嘴,表情恢复平静,他们再没有说话,只一起默默注视着慢慢被掩埋进土里的棺材。
莉莉丝一进屋就把身上的裙子脱下里扔到了地上,她让那条裙子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捡起来,她用力地拍掉上面的灰尘,再仔细折好,裙子上还残留着墓园的味道,她捧起裙子把它放到了桌子上,之后一眼都不朝桌上瞧。
伊莲娜进来时首先就看到了桌上的裙子,因为它实在太美了,它是这个屋子里最引人注目的东西,让人不能忽略,伊莲娜看得移不开眼,最后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转向了莉莉丝。
莉莉丝盘着腿坐在床上,穿着她自己的衣服,她的头发乱得可以住小鸟,她一直看着伊莲娜。
伊莲娜发现后感到很不自在,莉莉丝的目光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十分有穿透力。
莉莉丝说:“伊莲娜,你能帮我把这件裙子还给厄曼将军吗?”
这句话让伊莲娜大感意外:“还给他?这不是他送给你的吗?”
莉莉丝斩钉截铁道:“不,并不是送给我的,只是借我穿一下,他为什么要送裙子给我?”
伊莲娜掩饰着失落回答:“也许因为,因为他喜……”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莉莉丝打断,莉莉丝的脸上甚至有些不耐烦。
她半跪在床上,挺直着上身说:“看看我,伊莲娜,难道你不明白我和你是一样的吗?厄曼和我们天差地别,他是将军,他的想法和我们完全不同。”
这句话并不新鲜。
伊莲娜当然知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莉莉丝和她是一样的,她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厄曼是如此非凡,但莉莉丝这句话里却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但伊莲娜现在却还不明白,她只是被莉莉丝的话弄得感伤起来,她猜莉莉丝和自己一样,是出于身份的差别才不敢承认对厄曼有任何遐想,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完全能理解莉莉丝,她想安慰莉莉丝,但又怕让莉莉丝更难受,犹豫片刻后,她拿起衣服说她会把衣服转交给厄曼将军的。
莉莉丝对她表达了谢意。
等伊莲娜捧着裙子离开后莉莉丝便立刻从床上下来了,她清楚厄曼此时并不在这里,刚才他把她送到了门口就又调头走了,连车都没下。
莉莉丝溜出了门,她打算去凡耶茨的家看一看。
第四大街八十五号。
一路上莉莉丝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个地址,并不是怕忘记(她怀疑自己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地址了)而是为了让自己平静,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就跳得越快,她整个人都慌乱起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水里,还越踩越深。
街上的景物全都凋零了,雪下个不停,但地上却变得更脏,以往伯伦堡的冬天不是这样的。
虽然是一样的寒冷,但总是让人觉得洁净,现在,一切都荡然无存。漫天灰暗,冬天像一个风尘仆仆赶过来讨饭的乞丐,只想叫人躲开,街上的人都低下头躲避着它的哀叫。
“八十五号……就是这里!”莉莉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这栋房子,她的头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两颊通红。她站在一个两层小楼面前,这栋房子外头是浅浅的绿色,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油漆的颜色都已经发旧斑驳,门口的台阶都已经开裂,但窗户下仍然放着几盆鲜花,此刻还在开放,莉莉丝不知道这是什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