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今晚没有盛大的篝火了，仇家一家人在院子里烧了一个小火堆。

煮了草原上特有的茶，也算是招待贵客的东西，丢进去茶块，还有调料，还有加奶干，就放在火堆上烧着，咕嘟咕嘟的。

叶不器早上已经知道这家人偷听了，老阿公也谦虚的问可不可以旁听。

他自然没有异议，反正他主要教小七，其他人愿意听就听。

教学之前，他和他们聊了很多。

“镇上远吗？”

“朝东走么……”

“嵬河应该是申国和荆国交界处。”

“我们这个部落是草鼠部落，在一个河谷附近，我们附属的黄羊部落，是北原的第三大部落，北原最大的部落是苍鹰部落，北原王阿木尔莫日就是苍鹰部落的首领，第二大部落是黑狗部落，要当心黑狗部落，这个部落的人最凶，杀人不不眨眼，次妃赛丽就是黑熊部落的，黑熊部落总是针对我们黄羊部落。”阿公感激书生愿意教学，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而仇七记住了昨天那三个字的正确读法，叶不器又教她那几个错误读法的字的正确写法。

于是仇七就认识六个字了。

而仇七爹娘都听不太懂，阿爹坐在那顾着煮茶，不敢发出声音，阿娘忙着添火，也小心翼翼的比划，大哥也是很茫然，听不太懂，跟不上。

而躺着的二哥，抬着脚，居然手指在地上比比划划，似乎也听进去的样子。

仇七看到二哥的样子，拨拉了一块炭跟二哥一起写，一起念。

大哥看到这个场景，只是憨厚的笑笑。

很是骄傲，觉得自己弟弟妹妹都很聪明。

叶不器虽然吃的有点恶心，此刻喝了一会热茶，感觉好多了，心情很不错，他多教了两个字。

于是仇七，加上昨天学的三个字，今天学的五个字，一共是八个字了。

仇七写的很认真，一笔一划，很是专注。

老阿公在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不由得感叹，有个先生真好，自家小七，两个晚上学会的字就比自己一辈子还多了。

他一辈子都没有遇上愿意教他的先生，他会的那几个字都是他自己机缘巧合记住的，所以才会记错。

老阿公虽然是部落里的巫医，但是医术也只是半吊子，他没有传承，只记得一些偏方，也看不懂医书，也没有钱买医书这样奢侈的东西。

只是意外碰巧治好过人，然后就从放羊转成了部落的巫医。

所以此时老阿公也在火堆边认认真真的听着，跟着一块比划着写，只是因为年纪大，不好意思在叶先生面前大声念出来，嘟嘟囔囔的小声念。

明明只是教几个字，也只是随口一说，可是此刻看着面前的场景，自己教几个字，学生下至六七岁的稚子，上至满脸皱纹的老汉，都学的十分认真，十分虔诚。

莫名就觉得自己似乎不仅仅是随便教几个字，他以为识得这些字也没有什么用，可是实际，他像是种下一颗种子，两颗种子，三颗种子，总觉得有一日，这种子会生根发芽破土而出长成苍天大树。

“吴，口天吴，胡，古月胡，胡说的胡，高，高山的高，高大的高……”

稚气的声音，沉稳的声音，年迈的声音，在草原里的一个小部落里，混合在一起，像是一首壮阔的诗歌，伴随着火苗噼啪的爆炸声，虫鸣，风儿伴奏。

这个画面和声音都重重的敲进了叶不器的心中。

教完课，他掏出了身上所有的碎银子，递给了李大娘。

“多谢大娘的救命之恩和款待，这些银子我想请大娘帮我去买一些羊。”

李大娘对他要买羊的需求很认可，他们这里的人，有羊就是有根。

她拍着胸脯保证道:“明天黄羊部落有集市，我一早就去帮你买，保证挑的是最好的羊。”

入夜。

天地间渐渐安静。

叶不器也睡着了。

天不亮，李大娘一家已经起身去镇上了，他们要去干活，所以早早就要走了，何况今天李大娘还答应要给叶先生买羊，走的更早了，披星戴月就出门了。

听到动静，叶不器睁开眼，起身，穿衣，穿鞋，收拾东西，佩剑。

推门出去。

他站在仇家门口，如同一个黑夜中的黑影。

“男子汉大丈夫必须行走江湖，报效家国，叶某走了，他日我若实现一身抱负，定然再次回来报答。目前，也只能送恩人家一些羊了。恰饭之恩，不敢忘，救命之恩不敢忘。我叶不器发誓，待我功成名就，愿以地封之，愿以官许之。”

他再次离开了仇家，离开了草鼠部落，朝东走去。

一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

仇七睁开眼，脑子里的声音又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