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忘川(120)
“离驭圃也有很好的镜师,可我总不想拜在谁的门下。我的制镜之法,基础是我娘亲手把手教的,然后自己慢慢摸索出路子。可能在你们这样修灵者的眼中,这些都不算什么。可我清楚,这些足以糊口养家,我这人不贪心,不追求名利,糊口养家足矣。”夕霜说出她的态度,即便对方是高手,她也不稀罕。
镜师和修灵者不同,制镜师原本数量稀少罕见。有些人手艺平平,数十年如一日,毫无进展。而夕霜不一样,它的制镜之法,似乎另有灵气。所以,经由她手的本命镜会出现加持,是别人做不到的。
韩遂很清楚这一点,一百个修灵师中,出一个镜师。而一百个镜师中,未必能够出一个可炼制出加持特效的。至少这么多年以来,他所知道的,有这本事的镜师只有两人。
一个是夕霜,另一个自然就是苏盏茶。
“甘家来的这位座上宾,中间多半是有误会的。苏盏茶五百年前已经死了。“韩遂再明白不过地告诉夕霜,“我亲眼所见了她的陨落。当时,她身受重伤,分明是被人偷袭,无论怎么询问,她咬紧牙关都不肯说出凶手是谁。那时,我还是个青涩少年,灵力浅薄,帮不上她的忙。”
夕霜琢磨的又是其他,话里话外,分析到家。虽然韩遂也有数百年的修为,但是要比苏盏茶的年纪小。苏盏茶名声大噪之时,韩遂还是个少年,两人之间至少要相差几十岁。有了这一发现,夕霜仿佛是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
“你打从进了甘家,精神一直紧绷着。既然要留下,早些睡。明天还有你要应对的。”韩遂把夕霜打发进屋,自己依旧站在院子中。
他抬头望,一轮明月如银盘,正是月中十五。月色皎洁,仰头望其中仿佛有群山连绵,走势蜿蜒。
苏盏茶陨落的那天晚上,月色也是如此,如纱如霜,蒙着远近的景色,跟着柔顺温和起来。
韩遂知道自己不会忘记这些,中间数百年,他放任自己随波逐流,以为该放下的东西,再经人提点后,抹去自身的灰尘,争先恐后地展现出来。让他意识到,原来只是收藏,不曾遗忘。
夕霜在客房内,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十多年前,娘亲带着她说走就走,她这样冒冒失失的回来,娘亲泉下有知,是不是会不开心的?她不由坐起身,看着窗口渗透进来的月光,低声道:“娘亲,我回来是想让他们不再纠缠,可我不会原谅她,永远都不会。”
隔壁的韩遂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一下客房的天花板。大概是月色太撩人,阴影摇曳中,依稀见到有人,翩翩起舞,舞姿轻盈,无比曼妙。虽然只是个浅浅的影子,没有长相,没有五官,他也能清晰的认出,这是苏盏茶,在跳舞。
两人各怀心事,都到快要天明之时,才勉强闭上眼休息片刻。夕霜再转过身,一看窗户之上,晨光泠泠,再没有昨晚那种压抑萧条的气氛。暖光照耀着,她恨不得立时起身走出去。
有人在外敲门:“夕霜,我们要去见人了。”
夕霜连忙推门出来,见韩遂脸色有些憔悴:“你昨晚没睡好吗?”
“看起来你也是。”韩遂没有避嫌的用拇指在夕霜眼底下擦擦,“影子都出来了,你这一晚上,小脑瓜里,又在想些什么?”
夕霜双手把自己的脑袋给捧住,连声反问:“很小吗,我脑袋很小吗?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过?”
韩遂被她逗得朗声而笑,两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走近过来。
白衡齐担心夕霜出事,又被家主打发去做其他的事,抽不得空。一清早匆匆赶过来,远远见着两人有说有笑。他站在原地,明明想靠近,又踌躇不前。想到夕霜那次说的话,你呢?你又被放在什么地位?他苦笑,对外他是甘望梅的样子,实则也是她用来保住甘家地位与名声,需要的一把夜色利器。
“你在这里做什么?”甘樱月从另一条路走过来,显然看了他一会儿,“那么巧,家主我又把同一个任务分派给我们俩人?”
白衡齐没有应她的话,掉头就走。甘樱月若有所思,看着他的背影,家主不会让白衡齐空闲的时间太长。时间多,想的就会多。
甘樱月追着白衡齐上前,走到两人面前。她不喜见到他们欢喜的样子,其他人到了甘家,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这两人好似来游山玩水,真是不把甘家放在眼里。
到底是天秀镇来的,没见识没长进,甘樱月冷哼一声,不打算把夕霜放在眼里,本来就是天壤之别,她何苦自贬身份。
“家主有令,两位若是准备好了,可前往会客处等候,家主稍后就到。”甘樱月有些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话随便找个丫环过来传达即可,何必要大费周章让她专门走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