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73)
叹惋,“……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心软把他从福利院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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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黄昏。
杜窈出来时,天际掠过一片扑翅飞过的麻雀,停在电线杆上。背景是浓赤橙色的余晖,积密的厚云。像一副印象派的油画。
南城比理渔冷上十几度。
肌肤已经冻起密密的疙瘩,她一件薄薄的吊带裙捱不到傍晚。于是,在路边的商店里买了一套厚厚的豆绿色开衫。
这应该是一间自营品牌的服装店。
店主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大学生,很热情地夸奖她的脸蛋与身材。又问她冷不冷,递来一杯热水,边结账边问。
“你来南城旅游呀?”
“不算。”
“你还是今天第一位来我店里的客人,”她兴奋地说,“谢谢你。”
杜窈被她的热切感染,很怀念地环顾四周,“我以前也有一间服装工作室。”
“在哪儿呀?”
“在国外,”她笑,“已经被烧掉了。”
“啊……”店主很可惜地看她。
杜窈摇摇头,把开衫裹在身上,推着行李箱走出去了。
南城的街头与几年前离开没什么不同。
杜窈漫无目的地走。
没有搭飞机回上京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哪里可去。
在路边买了一只烤红薯和糖烧饼,坐在废旧的木头长椅上,小口地咬。糖分,至少带来一点积极愉快的情绪。
她打开联系人。
在南城的朋友已经很久不联系了,翻了翻,电话似乎只能打给江柔。
没有人接。应该在拍戏。
杜窈把身体弓下去,半蜷在膝盖上。瑟瑟的秋风把头发与枯叶一并扬起。
现在,她好像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一个。家人说不上半句窝心的话,朋友都各自有生活与工作,没有人能再像无忧虑的孩童时期,无条件地围她打转。
杜窈鼻尖有点酸。
孤独泛滥的情绪,凉风里的多愁善感。以及与想象里回家截然不同的情景——没有人急切地对她嘘寒问暖,关心这几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苦。
他们都很平静。
一种自恃上流社会能洞察人心的冷静。好像她的回来是意料之中。有目的的。
杜窈忽然有点想程京闻。
一点点。
还在犹豫地咬着嘴唇,手指已经比她先一步拨通了电话。
来不及挂断。
只响一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
沉冷音色与手机那端呼啸的风杂糅一处。既近,又远。
他在外面。
他也不会来了——杜窈心里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被打得粉碎。
还在幻想他要是也在南城,要是也在市中心。要是此时此刻,可以出现在她面前。
愈发作大的秋风把杜窈的眼眶也吹涩。
“程京闻……”
甚至一个名字都没念全,她嗓音里就有了哭腔。顿时一发不可收拾,所有积压的负面情绪像火山喷发,上泛。
与眼泪一起,开闸似的汹涌。
“……你在哪儿呀?”
杜窈捂住脸,抽抽噎噎地拿手背去蹭面颊上不断的水渍。很委屈地吸鼻子。
胸口的难过劲儿一阵一阵撞,叫她上气不接下气,五脏六腑都发酸。
“怎么又哭了?”
“没……”
杜窈正要挂断电话。
倏地,像是反应过来。抬起头,很不可置信地睁大一双发红的眼睛。
这句问话声不仅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枫叶扫堆在两侧的路边,凛冽的风又吹起。泛黄的叶打旋似的飘起,停一片在一身黑的男人肩头。
溶溶的月光在他身上。
眉眼清寒,似乎被霜而来。
神情有些无奈。
收起手机。走过来,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她的眼角。
“别哭了。”
第26章 白夜
月色清朗。
蚊虫声窸窣, 偶尔有路过的行人,看一眼长椅上相拥的情侣。
长发的姑娘伏在高大英隽的男人怀里,肩膀耸动, 细微的啜泣声。
“……杜窈。”
“嗯?”
“别把鼻涕往我衣服上擦。”
杜窈立刻仰起脑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眼睛通红, 倒并不再掉眼泪了。
程京闻笑, “不哭了?”
杜窈便又把脑袋埋回去。
手臂没松, 紧紧地抱着程京闻的腰, 隔一层羊毛衬衫都能触及的精瘦与力量感。无与伦比的安定。
“你怎么会在这呀?”
绵绵的声音从胸口的一片潮湿里飘上来, 有点儿哑。
“你妈给我打的电话。”
“骗人,”杜窈说, “我才见过她。”
程京闻叹一口气,“要我学给你听么?‘……小杂种,是不是又勾搭我女儿了?她一个女孩子突然跑来南城,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 你公司也别开了。’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