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蜜多(157)
他到达目的地时,唐沛枫正坐在路边,手里拎着几支白玫瑰花。
王槊感觉这个场面说不出地诡异。
今晚是跨年夜,各处都热热闹闹的,唐沛枫形单影只地坐在这儿,手里还拎着跟新年不搭调的白色的花,怎么看怎么别扭。
“诶,下着雪呢,你坐地上干嘛?”
“雪又不大。”唐沛枫的回答漫不经心。
王槊看他心情比较低沉,索性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迦蓝今晚加班啊?”
唐沛枫点点头。
王槊心想,怪不得,这家伙看起来这么孤独,这么郁闷。
“小事儿小事儿,走走走,我请你吃饭,行了吧。”王槊边说,边拉唐沛枫的胳膊。
唐沛枫抬头看着簌簌落下的雪粒,忽然没来由地问:“秦勤已经被执行死刑了吧?”
王槊停止了手上拉扯的动作,力道松下来,“执行了,他当时又没上诉,也没被判缓刑。家里其他亲人不愿意原谅他,所以也没有谅解书。这都过去有一段时间了吧,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个?”
唐沛枫将手中的白花放在路边,出了一会神,而后说:“他妈妈已经去世了,他活着的亲人都不愿意谅解他,老王你说,他死了以后,会有人祭奠他吗?”
王槊愣了一下,明白了唐沛枫今晚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把他叫出来。
“应该会吧……”王槊看向那几支被放在路边的白花,花瓣间很快沾上了细雪。
祭奠逝者一般用黄色或白色的菊花,花店里自然不可能有,唐沛枫退而求其次地买了白色的玫瑰。
“老王,我忽然觉得,秦勤那孩子真可怜。”唐沛枫语气缓慢沉重:“他像唐鲤,也像……也像十几岁时候的我……”
王槊没说话,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盒与打火机。
“来一根?”
唐沛枫没有拒绝,接过了王槊递过来的烟。
王槊按下打火机,火苗在风中摇摇晃晃地舔舐上来。
“我大学的时候觉得新奇,尝试过吸烟,但我没有吸烟的习惯,家里的烟灰缸是买茶几赠送的,纯摆设。”唐沛枫吸了一口,朝着面前的雪幕呼出一口烟雾,“那烟灰缸我以前用着可顺手了,脾气上来的时候随时拿起来砸东西。”
王槊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不过那个烟灰缸已经被我扔了。”唐沛枫敲了敲烟,一截烟灰抖落下来,混在雪中,“我以后,再也不要用到它了……小鲤鱼告诉我,他曾经想杀了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但我大哥跟我说,那不是唐鲤……那是十几岁时候的我……他那么一说,我渐渐地不害怕了……我后悔啊,我是真后悔……”
王槊出言纠正:“他是唐鲤,他不是你。只不过是你让他走上了自己的老路而已……唐沛枫,你得永远记得这一点,他不是你。”
唐沛枫的声音有一丝哽咽:“我知道。”
王槊呼出一口烟,而后叹气道:“我跟你说过吧,秦勤已经没有被救赎的机会了,但是唐鲤还有。今天我还要补充一句,不光唐鲤还有被救赎的机会,你也有。”
“我知道……”唐沛枫重复道。
王槊的目光再次落在白色玫瑰花上。
有无数人都说,秦勤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儿,是个魔鬼,死不足惜。但此时此刻的他和唐沛枫都明白,他不是魔鬼,他只是个没有得到救赎以后也永远没有机会被救赎的孩子。
秦勤和秦永峰的悲剧,像一记长鸣的警钟,给错误的家庭教育打了一个叉。
但一家一户的悲剧,不可能唤醒所有人。
这片国土之上,还有无数个像秦勤一样的孩子。
他们深受错误的教育所害,遍体鳞伤,头破血流,却找不到任何出路与解决办法。
“王槊……”唐沛枫结束了手头上的那根烟,摘下了眼镜,“我很恨我爸……”
“我知道。”
“可是他去世以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思念他……”唐沛枫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这样的心理,是不是太奇怪了……”
恨之入骨,却又无时无刻地不在思念他。
“我能理解你。”王槊的手臂搭上唐沛枫的肩膀,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以前,他们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都是外人眼里的天之骄子。
“王槊……”
“嗯?”
“陪我去看心理医生吧。”
作者有话说:
我以后再也没有遇到赵校长那样的校长。
很怀念她。
第68章 揠苗助长
王槊曾问过唐沛枫, 为什么说心理医生都是江湖骗子?
唐沛枫给出的回答是:因为抵触去看心理医生,想用逃避的方式躲开过去的种种经历与回忆。
事实证明,躲是躲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