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很近了。”小殊在玄武的足边徘徊，时不时凝神聆听，无论是城墙还是银流都不会对灵体的来往造成阻碍，她逐渐半透明的身体已经探进了一半，留上半身在墙外浮游，“要我进去找找吗？”

韩错摇头，没有让她孤身冒险的想法：“我们做不了什么。”

“同样的道理，即便计划成功得以达成躯体层面的长生，帝陵也是座只进不出的囚笼，依旧无处可逃。”向飞扬叹道，“看来所谓的谋划从最开始就是注定失败的惨剧，只是可惜了殉葬的无辜队伍，很难对唐姑娘交待。”

他的遗憾引来韩错狐疑的眼神，向飞扬了然对方的猜忌：“你也说过我是个例外。帝陵里多的是宁肯永不超生的千年妖怪，他们愿意相信存在重见天日的机会，而不是选择穿过这道墙，去喝孟婆汤，去走奈何桥。”

他无奈道：“每个决定都伴随着风险，有人赌对了，有人输的一败涂地，不止唐姑娘，哪怕是无辜卷入的普通人，也该理解。”

“让普通人去理解天灾人祸，这是你的真实想法？”

“仅一半。我的另一半坚持提醒我要包容和平衡，无论朝廷或者百姓本质上都是个筛网，永远不能指望往里面装水。所以解决办法就是把筛子丢进水缸，只是难点在于如何把缸灌满水。”

比起初遇时的向飞扬，或者当年黄泉边上的小龙人，眼前的这一个更加接近引导权柄的模样。韩错没有继续将这个不着调的话题扯下去，他们能够在此地闲谈的唯一原因是本在聚结的灵脉逐渐发生回流。

不知从何时开始，存在于帝陵内部的结点中枢已经崩溃，那些被丰富灵脉吸引而来的边缘灵力最先开始离散，然后是小股的灵脉如同血液蔓延逐渐四面八方地渗入地下，补充因各地动荡发生枯竭的位置。就像一个被戳了许多口子的大水袋，很快就会因为天地自身的平衡需求把水引走流光，然后修复和弥补大荒各地的混乱，稳定原本的秩序。

此地不宜久留。

在类似的想法中，韩错鬼使神差的张开黑伞，向着距离他们最近的那缕魂魄发出呼唤，大概率会遭到拒绝，也可能会迎来意料之外的恶战。

那道魂魄身上黏着稀奇古怪的气息，有其他人的碎片，还有情绪缠绕的残渣。他没见过这种浑身上下打满补丁的灵魂，可能的形成原因有很多，比如歪门邪道的术法或者高强度的能量对冲导致的淬炼凝合，总之至少有一个人的灵魂因此破碎，成为介于灵力和魂体的中间态，最后挂在另一个死魂的身上，无所去从。

“早。”

对方携着满身的碎渣，仿佛天方亮人刚醒，沿着黑伞指示的路径朝韩错打了声招呼。

“嗯？”在黑伞的智能加持下，向飞扬的的视野更加清晰，“我倒不是看不清。”他琢磨不出合适的措辞，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越来越近，面带微笑相当友好的飞速跃进。

“琅琊郡王。”

他被小殊拦在十步以外的距离，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幸会。转轮昭已经被毁，再往前走也没什么必要，还是说你们是来找我的？”

重逢的场合过于惊诧却又似乎合情合理，长久未见对方的面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活着的时候苍白失温，死后更加毫无血色，好在依然衣冠楚楚，哪怕感受不到外界天气变化也会习惯性的戴着暖和的狐裘。

“唐姑娘委托我们来……”

救人？不对，事实上他们都没有考虑过对方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

收尸？听上去就很冒犯和不可理喻。

他顿了很久，最终找回初心：“此非尽头，亦难停留，轮回不孤，往生不苦。”

叶子阳几乎笑起来：“听上去像是会在送葬前念诵的经文，莫非与佛门有关，当初与你一起的和尚呢？小师妹总是惦记着他。”

此情此景，天时地利与人和。送葬魂招是韩错的本职，既然他能够在阴森森的墓穴中与之会面，多少也能想到对方的来意。不知当时唐绵绵特地给予的嘱托中是否多少存有若是尸骨无存，好歹将灵魂送去彼岸的想法。

“我暂时还不想死，或者说往生？”

说这话的时候他身上的碎片都在发亮，就像一串又一串的甲片和符咒，韩错罕见的没有抓住对方的把握，即便对方看上去从容而又稳定，但那些缠绕不去的情绪气息分明又表示对方受不了任何的刺激，很容易失去理智堕化成魔。

韩错的口吻一如初见时的绝情：“你不该留在这里。”

“我想做个交易。”

向飞扬饶有兴趣的开口：“说说看。”

叶子阳摊开手，表情诚恳又无辜，仿佛是在用一块点心交换一枚酥糖：“我把里面发生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你们，而我只需要回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