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5)
她叫他的名字比叫叔叔顺口的多。
周濂清看她一眼,拿筷尾敲了一下她夹菜的手。
“没规矩。”
祝晚吟只在十八岁以前,在饭桌上被哥哥这样打过。周濂清打的不疼,但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手背。
“你一点也不老,我才不要叫你叔叔。”
周濂清递过去一个小杯子,瞧着她说,“祝家和你一般大的同辈,是不是数你最不听话。”
祝晚吟想了一下道,“我哥哥好像是这么说过。”
“可我觉得自己挺乖的。”她大言不惭地说。
周濂清淡笑置之,给她的小杯子里倒喝的,祝晚吟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米酒。”
“酒吗......”祝晚吟认真看着半杯米白色的酒水,像在思索什么。
周濂清见她神色,顿了一下,“不喝酒?”
虽然是米酒,没什么劲。
他正想把杯子端回来,祝晚吟摇头说,“喝的。”
她尝一口,喝进去就漫开了浓浓的米香味,微甜的酒味,很清爽,不苦也不腻。
酒瓶上写着的配料表也很简单,糯米,酒曲,水。再没有其他的了。
祝晚吟喝完又倒了一杯,意外道,“很好喝。”
他说,“冬天也可以煮着喝。”
“会醉吗?”祝晚吟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
周濂清笑道,“才六度。”
祝晚吟望着他,“你笑我?”
“没有。”周濂清说,“你很可爱。”
他的语气是在夸一个后生晚辈。
祝晚吟拿筷子敲了敲玻璃杯,“周濂清,我二十一岁了,成年了。”
这个动作若是被哥哥看见又要敲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又想挨打了?”
天上的云散开去,薄薄的光影打在她身上。看不清她的轮廓。
周濂清有一瞬恍惚。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
叫他周濂清。
他的名字。
祝晚吟知道他不生气,她给他快空了的杯子倒上米酒,一边说,“等我在北城见到你,再叫你叔叔。”
周濂清笑,“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
祝晚吟端着自己的杯子过去碰一下他的,不等他喝,自己先一口气喝完了。
好在米酿酒度数不高,否则像她的喝法非得醉了不可。
周濂清觉得她挺有意思。
他陪她一起喝。
一顿饭吃的散漫清闲,无比自在。
饭后,周濂清带着她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和她讲关于这座小镇的故事。
过桥时还遇见一只很会说话的八哥,许多人围着逗它。
在柳树旁的河岸,有台阶往下走。那里停着一艘乌篷船。
祝晚吟看见的时候就很开心。
她好像见什么都很新奇。
周濂清找走上船,朝她伸手。小船在水上晃悠悠的,祝晚吟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扶着手腕带到船上去,等她站稳后随即放开。
祝晚吟看看他,握了握自己的手腕。
她不由得低头笑笑。
船开时,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乌篷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
祝晚吟坐在船上往下看水。她像小孩子一样,自己一个人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濂清站在那儿,他同样在看水。安静,波光粼粼。
时间也变得慢下来。
“周濂清。”
祝晚吟仰起头看他,“我回去之后还会再见到你吗?”
她黛眉明眸,也是泼墨江南里的画。修长的颈如他方才见到的一双白天鹅。
周濂清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做声。
祝晚吟等不到他回话,抿了抿唇道,“周叔叔。”
他收回目光,望着远处说,“也许会。”
“什么叫也许?”
祝晚吟站起来,晃了一下。周濂清扶着她的肩,她才站好。
他的手近看更好看。
祝晚吟追问他,“你不回周家吗?那你去哪里,我能去找你吗。”
“你......”周濂清看向她,片刻后斟酌道,“我大概比你晚几天回去,回去之后会再见的。”
“真的?”
对她好像不能用敷衍的话术,周濂清给她肯定的答案,“真的。”
祝晚吟笑笑,“不过我哥哥管我管的严,我可能......”
她想了想,说,“你要是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没有见到我,就问我哥哥一声行吗。”
他问了她或许就能见到他了。
周濂清看她的目光比刚才深了一些,像更深处的湖水,静而澈。
“好。”
两岸成荫的柳树将水映成碧玉的颜色。周濂清现在才在想,他好像不清楚她在祝家排第几。虽然人人都叫她——
“二小姐......”
“我叫祝晚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