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艾何所依(97)
我在舞蹈班里的表现优异,加之妈妈的密切关注以及课下和老师的频繁交往,我很快被列为老师的重点培养对象,我接受着比同龄孩子更大强度的训练,承受着更多指指点点的目光,好在我的付出总归还是有了相应的回报,我在老师的推荐下被送往全国各地参加各种各样的大型舞蹈比赛,从幼儿组到儿童组,再从儿童组到少儿组,我斩获了无数的奖项,家里也摆放着大大小小的奖杯。
我发现我渐渐爱上了舞蹈,因为我发现是它让我战胜了自卑,好像每次只有在跳舞的时候,我才会有莫名的底气去挺直我的腰杆,能够自信勇敢的面对各种的质疑与目光,那些年,我就是这么努力又懵懂地过来的。那些在窗外玩耍的野孩子和我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们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口无遮拦的喊着我“私生女,私生女。”那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私生女,我只知道爸爸很少在家里出现过,妈妈总是说他很忙很忙。我不去在意这些,只要我还有爸爸妈妈,就好。窗外经常站满了和我同龄的小孩子们,他们每次都很羡慕我,其中还有同我一起玩过的小伙伴。
“哎呀,思怡跳得很美啊,真是太好看了。”可是,我连正眼都不去瞧他们一下,生平第一次,我了解了什么是优越感,什么是选择的权利,什么是努力的意义,什么是阶级的鸿沟。只是那时候,我还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去描述它们。
然而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从来都是贪婪的,妈妈在老师的建议下,把我又送去外省的一家舞蹈学校去学习跳芭蕾。
跳芭蕾的感觉像极了在刀尖上行走的苦涩,既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你也必须要忍着痛一直走下去,只有观众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他们赏心悦目的看着芭蕾舞者的表演,在当时的那一刻发出大多是出于真心的赞叹,可是转眼间谢幕了,他们离开了就会把这一切抛之脑后。可是芭蕾舞者永不停歇,她们要一直练习,一直承受脚尖锥心的痛苦,一直要以最优雅的姿态面对这个世界,哪怕观众早已了无踪迹。
旋转、跳跃,再旋转、再跳跃,弧度要大,线条要足够优美,转过的角度和圈数一定要按照严格的规定,否则就要重新再来。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脚下的趾头磨破了出着血,浸染着鞋袜,然后又掺和着泪水和汗水慢慢愈合,之后又经历新一轮的伤口……直到最后,脚指头不堪忍受的变了形,起了厚厚的茧。在那些年的盛夏,我就是这样待在我的舞蹈教室里,在老师的严厉注视下,不能懈怠得进行着残忍的训练的,为着即将到来的比赛做着万无一失的准备,其他的孩子们此时在做些什么呢?我不愿去想,也不想知道,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件最重要的事情,哦,对,除此之外,还有我的学习。这样的生活纯粹而单调,我的心仿佛具有强大的抗压能力,很长时间以来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
世界上哪里会有美好的人和事,自然而美好的东西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珍稀宝贝,其他的都是需要努力才有可能实现的,这是我很早就知道的。外界习惯了耍花招,引诱着人们想要不劳而获,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上过当。
凭借着芭蕾,我成功摆脱了长期以来周围人对我的轻视。在那个时候,我是近乎完美的第一名。好像每一位冠军的身后总是会有那么愤愤不平的第二名,我还记得就在我准备国际金天鹅的芭蕾舞比赛前的一周内,毛莹莹还在舞蹈室的那个角落里气鼓鼓的看着我,她又一次错失了比赛的机会,就是因为我的存在,挤占了唯一的名额,那时候我就能揣测出旁人的想法,再加之她本身就是将喜怒完整的显现在脸上,我更加确信她对我恨之入骨。
好在,我还是那个让人望尘莫及的第一名,这就够了,距离芭蕾的巅峰成绩还差一个金天鹅的距离,仿佛只需要我轻轻踮踮脚,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取下这座奖杯。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根本就抵不过人心恶意的算计,那时候的我还太过天真,除了努力和成绩,就只剩下一腔孤勇,再无其他。
我还记得,当我结束了那周最后的一节训练课后,毛莹莹轻轻在我的耳边说了句,何思怡,但愿你这次还能心想事成吧。我的确在这方面不如你,可是,你要知道,想要成为唯一的冠军,所要会的不仅仅是跳舞而已。
是的,那时候我头脑昏昏沉沉,没有多想她那番话的深意,自以为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经不起周围同伴的怂恿,和其他两位同学趁着门卫不注意,溜了出去。后来,我们被发现了,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惩罚。老师要我对这件事负全责,我知道是我让她失望了,她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学生让她颜面尽失,受尽了其他老师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