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艾何所依(86)
“你觉得我是在拿这个要挟你?如果是,那也是跟你学的啊,爸爸。你忘了以前幼儿园和小学,是你告诉了我的老师同学,我没妈的这件事情,我那段学生经历毕生难忘,这都是您给的。”
萧扬威醉了,说起骂人的话来也是毫不客气,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啤酒,晃悠悠的坐在餐厅那边的桌子旁,边喝边骂,还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叠钞票往桌子上一拍,“快点拿去,讨债鬼!拿了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萧可一握紧了拳头,她比以前更快的克制住了自己的怒气,反倒依旧微笑着:“好了,爸爸,明天别忘了妈妈的忌日。以后想喝酒也别挑这种日子,祭拜完了再喝,不要错过一年一次的仪式,这是该有的礼仪。”
她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立刻转身进了房间,在关门锁上的那一刻,啤酒瓶摔到门上应声而落,摔得粉碎。然后,她听到了萧扬威在客厅砸东西的声音,不是第一次了,她想这样安慰她自己。
客厅里传来沉闷的碰撞声,不绝于耳,萧扬威每次和她吵完了架就会这样摔东西,这好像也是他唯一能拿来撒气的东西了。而她每次也都能准确无误的抓住他的软肋,借助着他最后残存的愧疚,乐此不疲的索要着她想要的一切,为她所用。她大概是天底下第一个能够把妈妈的过世这件事的价值利用到最大化的吧。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她就应该承受得住各种恶毒的诋毁和谩骂,这才是公平的,对此,她毫无怨言。
这么多年了,她早就习惯了这一切,她甚至能够对此不为所动,内心还隐约盼望着她的父亲能做点更为粗暴的事情让她开开眼界,以此来重新震撼一下她的心灵,逼迫着她不得不去面对他的存在。可是,他永远都只会这样摔着东西,这种含蓄保守的发泄方式也处处体现了他萧扬威独有的个人风格——就连撒气都撒不到点子上,也不愿意做出什么改变。
或者,也有些许的改变,那就是将以前摔的易碎品换成了更为耐摔的木制品,她暗暗感慨他的胆量也不过如此,好比一位君王眼见着国家即将走向覆灭,他明明有机会选择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来重整统治的这片疆土,可他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还是透出他胆小如鼠的特性,颤颤巍巍的写下改革的批文。他依旧还是要靠砸东西来度日的,换一换砸的东西在她看来就和“换汤不换药”一样的可笑,这反倒又能从萧扬威身上找出一丝小气节省的嫌疑来,即便每年更换这些藏品的支出费用的确是无比惊人。
为什么他这么多年不去再给她找一个后妈呢?她并不是希望萧扬威真的去做这件事,而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不过,一旦萧扬威真的做了,她也很有可能会采取一系列措施不让那个女人进门的。她厌恶的萧扬威身上种种的劣迹,同时她也觉出了自己和他又何尝不是有着惊人般的相似呢?
萧扬威利用着他一个单亲爸爸的辛酸历程赢得了她周围老师同学的尊敬和同情,以此来保全自己的名声和地位,只怪她那时候年纪尚小还不懂得这些,直到后来她慢慢懂得了“示弱是为了更好的索取”这一隐秘的黑暗真相之后,她也渐渐构建出了她的生活法则和杀手锏,她不愿意再忍受众人过于热切而同情的目光,通过一次次和萧扬威的远走他乡和搬家周折才得以开始她全新的生活,但是她却另辟蹊径,从之前的经历中提炼出更为宝贵的经验,作为她今后人生路上不可多得的葵花宝典。正如同武林侠客中的顶级高手,只要修炼出了自己的一套全新武功,便可独自命名,那往往都会带上自己的名字成为一种烙印,并自然而然的带有独具魅力的个人特色。
萧可一不再去理会外面传来的种种噪音,她拿出耳机塞住了自己的双耳,就好比一位医生在得知病人已经患上了无可挽回的绝症,虽然医生的本职是去治疗病人,眼下也只有任其自生自灭一样,她将手机里的音乐调到了最大,任由房间外的世界怎么折腾也坚决打算不予理睬,她翻开一本练习册开始埋头苦做,她打算要提前把这本作业写完一半,以此来空出接下来为元旦晚会排练节目的时间。
直到夜深了,萧可一看了看墙上的钟,刚好过了十二点,她睁开疲惫的双眼,全身已经冰凉得快没有了知觉。她这才蹑手蹑脚的起身出门,去卫生间洗了个澡。在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瞥了眼凌乱的地上散布着东倒西歪的各类藏品,门口的碎玻璃渣也是铺开了一大片,呼应着整个客厅昨晚上演的生动主题,萧扬威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摔完了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门口他的鞋也不见踪影。她顾不得许多,只是匆匆上前去餐桌旁,快速的捡起地上还有桌上散落的钞票,然后匆匆回了房间。她突然觉得整个家里静的可怕,这种太过反常的寂静更加滋生了她关于恐怖的种种幻想,她害怕萧扬威会突然出现,又将昨晚的歇斯底里再上演一遍,于是她反手还是锁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