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65)

作者:祁十二

中年人白眼上翻,似乎想要操控双腿去踢他,却只能如蚯蚓一般扭着软塌的躯干。他一边抽搐一边唔唔,下巴歪斜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粗声,一用力都吸不进气,还能吐出一点猩红,努力地向站台上的其他同乘的参与者求救。

只要有人愿意出来替他说一句讨饶反悔的话,他也许还能留一口气。

可这里非亲非故,谁都不愿意下一趟浑水,就像正对着他的那两个穿着奇特的女孩子,眼里没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丝嗤笑的意味,笑他的愚钝和活该。

执事低头看了眼自己染红的手套,随意脱下来丢到了一旁,又从口袋里翻了一对新的戴上。他笑着冲满身脏乱的人鞠了一躬,说了句祝您一路顺风。

“这倒是少了脑袋进水的。”桃花眼托着腮,又想和无框镜交流,奈何旁边这人压根不搭理自己。他不爽地皱着鼻子,视线掠过后上车的那两位女生,紧接着停在了对面冷静三人组的身上。

两男一女,常见的配置,却又似乎不太一样。

一般这种三人行的队伍中,都是两个男人争先护着女方。可面前这几人倒不像是各取所需的临时队,更像是磨合许久后的一支精英团体。

他瞬间放弃了和不解风情的同伴交谈的想法,提溜着眼在关渝舟和白夫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选择了从看上去最好说话的夏濯下手,“喂,那位哥。”

夏濯事不关己,一声呼唤压根没听进耳朵里。直到桃花眼又喊了一句,他才莫名地抬起头,递过去一个疑惑眼神。

桃花眼先前在车站上看见面前这个人时,对方正咳得撕心裂肺,让人看了就知瘦弱又多病,惨白的脸看上去就让人没胃口。现在被茶暖了暖,面颊带上了一点红润的青年虽然还是那么瘦弱,纤细的手腕似乎一握就碎,但往那一摆却让人生不出厌恶,倒是还起了点零星的怜惜感。

随着对方抬头,他发现这人身旁的男人也慢悠悠投来了视线,里面藏着像是家长在自己孩子被陌生人搭讪时才会有的警惕和告诫。

桃花眼在这种直面的危机感中挖出了一些趣味。他舌尖挑了挑上颚,主动起了个话头:“你下巴上那颗痣真好看,是纹上去的吗?”

夏濯还是头一回听有人夸痣的,反应倒还迅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应:“天生丽质。”

身旁响起似有若无的短促低笑声。

夏濯扭头瞅了一眼,嘟嘟囔囔:“你笑什么?”

关渝舟笑容不减:“没笑。”

“……”

人的长相可以成为一种武器,桃花眼也不例外。他那双眼睛似乎无时无刻不噙着水光,此时一眨不眨地盯向夏濯:“我也有一颗,长在腰上,你想看吗?”

夏濯惯性看向他的腰。

桃花眼一见他这反应,再看看对方身边那眉头蹙起的男人,继续扇风道:“其实我小腹上也有一颗红痣,你要是对腰上的不感兴趣,还可以看看我的朱砂痣。”

这人的确挺浪,说的话让个别女参与者都忍不住憋红了脸。但他语气虽称得上娇嗔,那双眼睛里却含着狐狸一样的精光,像是瞄准了能讨趣的猎物一般。

夏濯似是有些期待,追问道:“真的吗?”

桃花眼媚眼一抛:“当然是真的,小哥要看吗?”

说完他就要站起来掀衣摆,结果被无框镜一把拉回了座位上。

倒是夏濯腰一软,虚虚往关渝舟身旁一靠,摆出个无骨头的模样挑衅地朝桃花眼回过一个娇羞眼神:“就只有个朱砂痣?不瞒你说,我大腿内侧还有并排的三颗呢,只不过你想看也不给你看。”

桃花眼:“……”

关渝舟主动朝一旁退了退,轻声埋怨他一句:“又瞎折腾?”

夏濯不满他的躲避,但也没自作孽地重新缠上去,“这回不是我先起的头啊,再说了,一直都是我调戏人,哪有别人调戏我的份?”

关渝舟瞥他一眼。

夏濯笑嘻嘻地又看向他:“不过还是调戏你最有意思。”

“为什么?”

“因为啊,”夏濯略一停顿,“模样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吃瘪的样子还怪可爱的。”

“……”

火车发车时的鸣笛声响彻整座车站,只剩一口气的谢顶男半边身子都横在车外,脖子粗红,像是随时能被勒断地悬着。

头顶荧光站牌贴心地蹦出一行滚动字幕:列车已发车,终点站:您的家,祝您旅途愉快。

车身无情向前行驶,铁轮摩擦着铁轨,咣啷光啷地响着。被迫拖行的腿脚摩擦着粗粝的石头和生了锈的轨道,一个晃动便被直接卷入了车下在空荡的轨道上留下一长串的血肉,周遭一小片的灰石头都被溅上了斑驳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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