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563)
这变化来得太迅速,所有的绿植都消失了,低矮的院墙也随着一切坍塌化为虚无,夏濯越来越透明,直到身影完全不见后,第七颗水晶从空中缓缓坠落。
尘土被高高扬起,在他们面前汇聚成了一堵厚重的风墙。
覃念捂着嘴咳嗽起来,他身形太过瘦小,不禁倒退了好几步,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他泫然欲泣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另一具灵魂掌控了身体的操纵权,又奋力地顶着风站回关渝舟身边,“先生,这风有古怪。”
“嗯,我知道。”关渝舟颔首,随口叮嘱他:“你自己当心。”
梦境里沙尘暴的天气很少见,但这不代表他们没了解过。它带起的细小颗粒会糊住人的视线,进入人的身体引发一系列疾病,最重要的是,若是短时间内找不着出路,他们很可能会窒息死亡。
关渝舟沉默地攥着那颗水晶石,冰冷的温度刺激着肌肤,像是刚从深渊冰窖里打捞出来的东西,光芒非但不能让人感到温暖,还有一股危险的气息。
这一个个虚假的场景似是都由这么一小颗水晶作为载体,他眯眼看向那道矗在面前的沙墙,忽然伸手探了进去。
里面被牢牢包住的东西极端排斥他的靠近,粗粝的石头利如刀刃,毫不留情割破了他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道道见血的口子。他却好似感觉不到那种疼痛,毫不停顿地继续往里深入,快速地搜寻着什么。
就在整条胳膊都要被掩盖在风沙中时,他的指尖总算摸到了东西。
似乎是个坚硬、光滑、带着刺骨寒意的墙面。
不规则的凹槽覆在这面墙上,似是原本该有什么物品镶嵌在其中,但被人给收走了。他没有迟疑,顺势将刚得来的水晶卡进去,瞬间身边感受到的风力跟着减少了。为了确认这不是什么错觉,他把仓库里其他的水晶块也一一填上,每使用一颗,风的范围便缩小一点,最终尘埃落地,黄沙在脚边铺了一片。
他们灰头土脸,谁也顾不上收拾一下,目光都不由自主锁定在了沙墙消失的后方。
——那是一扇黑磨砂意式卡门。
褚津靠近了些,没怎么细看就笃定道:“这门看上去很贵。”
实际上也是如此。
那扇门是双开结构,足有四、五个普通防盗门宽,典雅复古的金纹低调地装饰着门面,两边把手也被特地改成了龙头的形状,想必屋主是个很注重身份地位的人。
庄严、压抑、不可侵犯,这是它给人的第一印象。
银白色的石狮子立于一左一右,威风凛凛地当着哨兵,总觉得一越界便能张口将人给生吞活剥了。
褚津解下兜帽,抬手把头发里的沙石往下掸。灰从余子昂面前飘过,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往一旁让了几步,“你知道这门通往哪吗?”
话是问离门最近的关渝舟的。
也不算是问,因为他已经看见了关渝舟那阴沉得好似能滴下黑水的脸色,这种神情无异于在变相地告诉他答案。
听见声音,关渝舟攥成拳的手才缓缓松开。这一过程不长,但指甲已经在手心里留下了一道深陷的痕迹,只有他知道在看清这扇门的那一刻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的情绪。
“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褚津猜着:“就按它造型来看,你和我说这是什么国家高级领导人物的会议地点我都信。”
高级人物吗……关渝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笑容似冬天玻璃上凝成的窗花,稍吹口气就消散了。再抬头看去时,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丝火光闪过,像是黑暗降临前最后的余晖。
……
推开一扇门,前方等待的又是另一扇。
这样的循环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也许二十次,也许更多,夏濯已经不想计数了。
没有计时工具,他也不知在这无边的黑暗中走了多久,脚步越来越慢,身体也越来越疲惫,但头脑却一直属于紧绷状态,完全没有睡意。
心里有一道声音不停地提醒他:要是在这种地方睡着了,那也不用再醒来了。
于是他只能麻木地往前走。
手电筒的光没有一开始亮,要不了多久就会作废。他现在身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积分再换一个,只能省着点用,觉得有点头晕的时候打开,稍微休息过后再收起来。
好渴……
想喝水。
这里也不是什么沙漠地带,他却像个渴望绿洲的难民似的。
离下一扇门还有一百多米距离,它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转变中变得有几十层楼那么高,距离越近越令人生畏。夏濯迟钝地思考了一下,他慢腾腾地拆了颗糖放进嘴里,抿着齿缝间融化开的甜味,决定就地坐一会儿。然而膝盖刚弯,那扇门下忽然晃过一团黑影,棍状的东西“哒”地撑在地上,隔了一段距离也清晰地落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