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560)
助理在约好的时间准时出现在校门口,一辆低调奢华的车频频吸引着年轻人的目光。夏濯背着他几十块钱买来的小布包,里面揣着这两天的换洗衣服,众目睽睽之中钻进了后座。
第一回他还觉得有人专门远道来接很不好意思,于是一路上不停地给助理掏小零食,不断开口想和人聊天。但助理从头到尾没怎么搭理他,现在他也能习惯这种冷淡,于是自觉系好安全带后便不吭声地低头玩手机。
关渝舟知道他对生父没有任何感情,所以昨晚听到他要出行的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想到对方这时候应该在导师那里,夏濯打消了骚扰他的念头,随便找了个听书app打发时间。
因为第二天要起得很早,所以他回到夏家后吃完饭就睡下了,这晚他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梦里的列车不知要驶向哪里,斑驳的树影从窗外投射在地板上,像一串串错落的音符在放平的桌面上跳跃。
他往左转着沉重的头,映入眼中的是下颌线分明的一张脸。
视线逐渐清晰,他看见了男生白皙的皮肤和轻抿的唇线,还有那双藏在浓密睫毛下的漆黑眸子。
萦绕在鼻尖的是熟悉的清新香味。
注意到他在看自己,对方挑起一个好看的笑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明暗交错间轻声哄着:“继续睡吧。”
空旷的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人,这句话有魔力一样,夏濯安心地重新闭上眼。
画面重归黑暗,一切喧嚣都远去了。在静好之中,他们好像真的去了很远的远方。
第二天去墓园的途中,夏濯和关渝舟说了梦的内容。
时间才刚到六点半,但关渝舟却早就醒来一样回复了他:是个很好的梦。
或许是身处的地方不同了,夏濯的心境也有所转变。
他顺着小路走到山坡上,夏洪的助理没跟上来,只有他一人吹着清晨的风,行走在一片萧瑟的坟墓间。
看着墓碑上嵌入的照片,他忽然觉得“人的一生很长”是句谎话。
就像他的亲生母亲没来得及体验过真正意义上的爱情,连这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都没能触及便早早地离开了。
马尔克斯写下的不过是自己一生中的见解,而与除他之外的任何生命的漫长或短暂、精彩与平淡都该无关系。
能够主宰自己的独有自己的心。
呆够了时间后,夏濯下山的脚步显得匆匆。
他回到夏家原封不动带上了小包,连饭也来不及吃,叼着块面包和守在门口的助理道:“我要回学校。”
助理短暂地迟疑了一下,似乎为他第一次用这么直硬的语气说话而感到意外,“老爷子让您在家里住一晚再走。”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夏濯绕过他,推门大步走出去。
助理没再说什么,而是掏出手机,应该是打电话通知夏洪了。
在这偏僻的地方想打车不容易,只能高价叫一辆来。
夏濯一边想要不就用夏洪给他的那张卡付款吧,一边目光落在了花园中的片片玫瑰上。
他早上走得匆忙,没能好好停下来欣赏,现在正是玫瑰开得娇艳的时节,每一株都如霞似火,带着浓郁惑人的香味。他当下起了心思,拿起地上的剪刀挑着捡着祸害起来。
没了解过园艺技巧,一枝又一枝花在他手中呈现着高低不平的姿态,硬是没凑出半分美感。倒是那边戴着草帽还在辛苦劳作的园丁傻了一样,隔着老远嘴巴大张,一副痛心疾首想拦却不敢拦的样子盯着他瞧。
助理打完电话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略显滑稽的场面。
他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但良好的职业操守让他没表现得太明显,到他面前说:“老爷子让我送您回去。”
这人走起路来一点动静都没有,夏濯吓了一跳,抬头看清是谁后急切地问:“你那儿有没有丝带或皮筋什么的?借我用一下。”
助理:“……没有。”
“好吧,那只能手攥着了。”
助理看他手上被刺划出了道道痕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濯突然眼睛一瞪,像见了天敌的兔子一样撒腿就往铁门外跑,还不忘拉他一起:“快走快走!”
助理回头一看,原来是园丁往这边来了。
夏濯飞快往车上一钻,还很自觉地反锁了车门,一副“事已至此你奈我何”的样子催他跑路。
“……您不用跑,整个花园都是您家的。”往前行驶一段距离后,助理没忍住道。
夏濯小心翼翼地抱着花,正担心有没有把它们磕着碰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确认过花都完好后,他松口气地给关渝舟发消息,问对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