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228)
司叔没再开口,望着那片写满了相同名字的奖状发起了呆,等烟烧到了手指才回过神来,匆忙将它掐灭在了水杯中,“要去淼淼的房间看看吗?”
关渝舟毫不犹豫,“好。”
两人前后上了楼,停在了一间挂着“学习中勿扰”牌子的门前。
这是淼淼高中时留下的,关渝舟没有陪他走过那些岁月,只在大学被带入家中后见过这些令他心底无比柔软的痕迹。
一切都保留着当年的模样,狭窄柔软的单人床,贴着动漫海报的衣柜,挂着高考倒计时0天的日历本……
时间在这里停驻了。
“这些是淼淼的……东西,你有想带走的就带走吧,留在这里哪天你方姨看见了也不好。”司叔说不出“遗物”这个词,弯腰遮去了表情,将一个大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
遗物是从夏家拿出来的,全是不起眼的小玩意,也就只有他和方姨最后还当成宝贝地抢过来。
关渝舟三年前被赶出了国,自然也没见过他留在世界上的物品。
他跪在地板上,打开了箱盖,映入眼帘的是一堆幼稚的小玩具,仔细缝上的破布偶,包括洗澡时用的小黄鸭都瘪了气歪在里面。他找到了写着“夏濯”名字的大学期末考成绩单,也找到了很多眼熟的证书,这些东西对方曾当成炫耀的资本拿到他面前显摆,然后嬉皮笑脸地与他讨要奖励,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地讨价还价。
记忆渐渐回笼,他又想起了当初在图书馆里初见时那个眉飞色舞的少年,想起了无数个日夜里这个少年都软着嗓子肌肤相亲与他不厌其烦地说着“喜欢”。
他看着少年一步步成了青年,与他毫无间隙融为一人,却也经历了最终割肉断骨,被单方面宣告再也不见。
司叔见他心情不佳,体贴地合门出去了,留他一人呆在这里。
关渝舟垂着头,周身的低气压像是将窗外的阳光都逼退回去,只留下一层清浅的白留在散尽了气息的床单上。
他轻轻地取出那些玩具,在地板上一一摆放好,直到在箱子底部发现了一个简洁的笔记本。他见过这个笔记本,这是夏濯和他搭讪时携带的工具。
打开封面,果然第一页里正龙飞凤舞地写着自己的名字,这是他亲手留下的字迹。
他还记得当初夏濯和他说的话——我是你的粉丝,给我签个名呗!
关渝舟还是头一回遇到有这样搭讪的,看着那张笑得灿烂的脸,也不知怎么回事,手比脑子动得快了些,等反应过来后已经留下了姓名。结果那小男生艰难地分辨着字样,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叫关渝舟啊,我叫司淼……啊,不对,我现在叫夏濯啦!
他就这么莫名其妙被缠上了,随后毫无悬念地坠入爱河。
印象中的那张笑脸带着灼灼温度,一旦回想次次仿佛都能将他烫伤,连带着心脏部位也持续地刺痛起来。
关渝舟重重地呼吸,残留了些烟草气息的指尖撩开纸张,看见了上面写着的一段段文章摘抄和流水账。
篇篇不离“关渝舟”三个字,缱绻的爱意依附着规整的一笔一划,光是透过字里行间都能显露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嫉妒起当年的自己。
但他很快又释然了。
夏濯依旧是他的,当年的自己可拥有不了现在的夏濯。
他翻看着那些文字,觉得有些奇妙。分明横竖都是正常的语句,他却能联想出对方每一笔落下时所带的表情。夏濯的喜怒哀乐,没人比他了解得更透彻。
可流水账写到本子一半位置处便停了,再往后字迹越来越潦草,像是承载着越积越多的惊恐与恼怒。
……
[我要疯了。]
[他们今天又来了。]
[我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刀。]
……
接下来的几页只被涂了乱七八糟的线团,文字到此为止。
关渝舟揉了揉眉心,胸腔里的一股浊气无处可散,让他脸色阴郁得可怕。
关于当年夏濯在夏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的也不多,内部人员在夏家倒台后全都散到了各地,打听到的内容五花八门,就像当时报纸所刊登的一样没多少可信程度。但正因为如此,他才一定要在夏濯进入最终演绎梦境前找到能够提供帮助的人,来应对更多他所无法预测的情况发生。
轻微的脚步声将他心口的郁结敲散了些许,他闻声抬起眼皮,本该在床上安睡的方姨又光着脚过来了,见他在地上跪着,嘴里“哎呦”不断地上来拉他,“男儿膝下有黄金,怎么能随便乱跪呢?”
她把人拽到床上坐下,还要说些什么,在目光汲到地上摆满的东西后脸色唰地白了,哆哆嗦嗦就捂着头要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