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缠(130)
顺势捉握她的细瘦脚踝,易圳倾身夹走剩余的半截烟,气息平稳地抽了一口,苍白指尖掸弹两下烟灰,停留在她踝处的拇指微微摩挲,掀眼看她:
“回国后,或者,离开我以后,你过得好吗?”
——代薇整个人僵在那里。
“当、当然…我在这里有工作、有朋友、有家人,玛格丽塔的婚礼让我名利双收,到手的三个奖让我在这个圈子里身价倍增,老板赏识、下属听话、朋友体贴、家人爱我。
“而且今年我赚到了很多钱,贷款清完,我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有车有房,更重要的是我不必像在法特那样寄人篱下,看人脸色,我……”
操了。
她是在跟他报告年终总结吗!?
听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无谓而不体面的废话啊……
重逢后每次相见代薇都自恃上风。面对她的冷漠、她的谩骂、她貌似毫不在意他的坦然,易圳表现地很痛苦。她看得清楚。
可今晚他很不一样。
对比当下他认真又平静地倾听,她显得笨拙而被动,令她在此之前那些一次又一次地跳脚行为全然变成心虚的多余伪饰。
“我经济独立,人身自由,有什么理由过得不好?”腰脊挺直得快要麻木,她极力忽略鼻尖酸楚,还在不停要强地嘴硬找补,“我过得简直不要太好!从早到晚都开心得不行!”
真的够了。
她觉得自己好狼狈。
易圳沉默地看着她很长时间。良久,他掐灭烟头,垂睫轻叹了声,起身慢慢走到她跟前,之后单膝跪地,捕捉她的目光使彼此平视。
“既然这么开心,”他抬起手,曲蜷指骨拭掉她接连滚落的泪痕,嗓音宠溺:“哭什么?”
是啊,哭什么?抛弃他,是为了被那个人选择。
不是已经被那个人选择了吗?
一瞬间代薇完全慌了神,仓皇无措地用手背胡乱擦抹脸上的眼泪,可无论如何,他指尖无花果的残香这样熟悉,熟悉到几乎烫伤她。
他不再冰冷。他的声音、眼神、触碰、气息……他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温柔。
而这份温柔对代薇来说,是一种残暴。
代薇彻底绷不住,干脆放弃,哭腔漫上蛮不讲理的撒气,词不达意:
“没错,我就是过得很不好你满意了吧!本该属于我的客户被老板招呼不打一声就随意分配给别人,我的助理,她跟了我五年也抵不过对手几句话的挑拨而背叛我,为了拿那个破奖我没日没夜地熬,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一天赶两场婚礼真的很累……早上洗漱发现自己满脸是血的时候我吓坏了……还有,还有写字楼的工作环境我一点都不喜欢……”
“都怪你,都是你的错!”
为什么委屈?
她早已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从前工作上的苦经历得还少吗?不是都打落牙齿和血吞很好地熬过来了吗?
她的委屈,难道仅仅是这些不足为道的琐事吗?
易圳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神是深沉,唇角却淬着笑,问她:“我让你很难过?”
“没错,就是因为你!”酒精无限放大负向情绪,代薇越哭越凶,死死攥着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控诉,“如果不是被你扣在德国那么久,回国后我不会经历这些……”
可就算要袒露脆弱,为什么偏偏是对他。
高贵漠然的男人完全不介意自己此刻的低姿态,他抽出纸巾,为她一点点细致擦拭着眼泪,全盘接纳她近乎荒唐的指控,不愤怒,不责问,没有反驳。
当情绪逐渐得到平复,理智告诉她这场宣泄多么不合时宜。
诚然为他谎造的蜜果、晾晒的甜美、她的诱哄、她的邀请、她的欺骗是一段卑劣的恶行,如易圳曾经所言她从不完美,她也承认自己缺失良知,没有心。
那么他呢?
她有原罪不假,可他就是本善吗?
他也同样附加给自己“替身”的定位。她又有什么在意,凭什么愧疚,为什么无地自容以至于要一次又一次假借洒脱掩盖羞耻的心虚。
这样的关系该被腰斩才痛快。
于是将狠话说得漂亮:
“所有的情话都是骗你的,易圳,你以为那些天长地久都是对你说的吗?不是!”
“嗯。”
“从始至终,你只是替身!”
“……”
好吧,她并没有觉得多痛快。
她就是在意,还是愧疚,更加瞧不起像个烂笑话的自己。
代薇恨死了他这种摆烂的无辜。
“如果不是你先要求我去你身边替代星野梨,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她真的太不洒脱了,最后还在挣扎强调,自己不是唯一这么做的人,
“所以我们都一样,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