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45)
“是!”
两名狱卒正抬起王舜的尸体,越玲珑突然抬起眼望着沈钦芝,哀求道:“沈大人,三哥伤得严重,我的药箱被他们收去了,您能不能……”
沈钦芝看程立平脸色苍白,嘴上毫无血色,他半躺着的茅草上还染着他的血,只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便叫住了正往门外走的狱卒。
“越姑娘的药箱在哪儿?”
“我们这就送来,给三爷和姑娘安排好牢房!”
沈钦芝看着他们走远,才转身面无表情地说道:“还要装?”
越玲珑心虚地低了头,却是将身上披着的血色长褂拢得更紧了,挪动着身子往程立平身后躲了躲。
程立平握住她的手,对沈钦芝一直盯着越玲珑很不满。他不管沈钦芝的脸色多阴沉,眼中早已不见方才的戾气,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沈大人如今才兴师问罪,为时已晚。方才陪我们一同演戏的,可是还有大人您呐!”
面对程立平的调侃和挑衅,沈钦芝皱眉问:“你杀了人,竟无丝毫悔改之心?”
程立平嘲讽一笑:“在你们这些当官的眼中,还会在意这样一条人命么?今日若不是我躺进了这里,死的人会是谁?如此看来,孙楷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强词夺理!”沈钦芝讥讽了一句,“你这顿板子还真是没白挨!活该!”
程立平忍着痛欲还回去几句,忽听沈钦芝神色凝重地道:“孙楷近来动作频频,机关算尽,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身后可能有人出谋划策。你们大奶奶的事,孙楷做得天衣无缝,要翻案只能从赵家幸存的赵小四入手,不过,他已被孙楷收买,希望不大,我只能拖到你们大爷回来。从堂上孙楷的态度来看,他并非想要大奶奶的命,打的主意怕是你们程家的烟田。”
程立平咬牙道:“他想利用我大嫂逼我大哥交出田契?卑鄙!”
沈钦芝拧眉思索片刻,又幽幽叹息道:“还有,越姑娘诊治的那个厨子的死,是衙门里值夜的陈老汉告知的大奶奶,凭孙楷的心性,老人家怕是会……”
越玲珑得知这一系列事情竟是因她而起,心中自责。她从程立平背后探出头,幽幽问道:“连沈大人也无能为力么?”
沈钦芝叹息道:“孙楷惯会笼络人心,我去了一趟省城,才发现这府衙里已无可信之人。”
程立平冷嗤:“除了威逼利诱,他还会哪般手段?”
沈钦芝笑道:“这世道,威逼利诱,也是一种本事。”
去而返回的两名衙役抱着药箱进来时,沈钦芝吩咐道:“好好照顾。”
孙楷晨起时,守夜的仆从忙进屋伺候他盥洗,却在替他梳辫子时屡屡被他责骂,不是责骂他下手重扯断了他许多头发,就是呵斥他编得发辫不美观。好容易梳得他稍微满意了,刚要替他穿上官服,他又不悦地斥道:“本官不爱穿这劳什子,老里老气的!换掉!”
仆从挑来挑去,孙楷又总是嫌弃他挑选的衣服没品位,最后竟是被无情地克扣了半个月的月钱。
而孙楷一面埋怨着仆从的笨拙,一面在心里念着孙安的好处。他问替他整衣的仆从:“小安的伤好些了?”
那仆从如实回答道:“昨日从牢里接出来,他说越姑娘替他看过了,躺一躺就没事了。”
孙楷道:“好了就让他赶紧回来伺候!多金贵的身子,打两下就犯懒!”
仆从回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孙安得到命令,撑着带伤的身子如往常一般伺候孙楷用早膳时,孙楷竟是赏了他一份名贵非常的鹿茸汤。他当即泪流满面,捧着汤跪在孙楷脚边,连连叩首,竟是感动地哽咽不能言。
孙楷鄙夷地别开目光:“哭什么哭!别在这儿丢人现眼!赶紧把身上的伤养好,这府里安排的下人一个个笨得要死,你比他们中用多了!”
孙楷今日去衙里去得早,遇上沈钦芝,两人客套一番,一同进入府衙大门。孙楷留沈钦芝在二堂暖阁内坐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上街巡逻的衙役便在门外求见。
孙楷难得觉得今日是个清净日子,一早就被扰了雅兴,不耐烦地请那衙役进屋禀明情况。
“大人,小的今早巡城,在城中金斗河里发现了昨晚巡夜的陈老汉的尸首。”
孙楷漠不关心地问道:“尸首捞上来了么?怎么死的?”
“启禀大人,陈老汉乃是夜里失足落水而亡,尸首放在大堂辕门外。”
沈钦芝听闻陈老汉的死因,瞟了孙楷一眼,对方似乎丝毫不意外,而是把玩着腰间的翡翠平安扣,故作惋惜地道:“因公丧命,这般尽职尽责,也是少见。给他家人送些银子慰问慰问,另外,本官想着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送副挽联表示哀悼,还请沈通判代笔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