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客栈(147)
她觉得,他现在肯定皱了眉头在十分嫌弃地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
她必须及时止损,不能让师父厌恶了自己。
“没有的事!”她脆声否认:“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啊!”
又赶紧转移话题:“你也不要轻举妄动,你是打不过我师父的,何必做无谓斗争,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寂行冷哼道:“好好说,他们那些仙人有谁愿意听我好好说,他们只知道我杀了人,入了魔,为了所谓大义,就一定要将我除掉。但凡有一个人听我好好说,我也沦落不到今日这般地步。”
流离问他:“那你为什么要杀人?”
寂行看着她,不知不觉软了口气:“我杀的是该死之人,世道不公,我别无选择。”
朝着她走了几步,慢慢靠近,盯着她的眼睛:“他们全都该死,我本该更早出手,否则也不会……”
后三个字在他喉咙里戛然而止。他沉吟片刻,突然下定决心,伸手去抓她手腕。
沉默良久的寒渊却在倏忽间往前移了一步,把流离护在自己身后,伸掌稍一用力把寂行往后推了个趔趄。
寂行变了脸色,说了“找死”两个字,手中凝气向他打去。
寒渊接了他几招,却发现此人近些年来魔气大涨,修为日深,反倒是自己身上的神力愈发薄弱,许多法力使不出来,渐渐竟是露了败相。
寂行趁他恍神间,朝他打去一掌。
不想流离却是窜了过来,结印与他相抗。他虽及时收手,到底已使出十分力气,伤得流离吐出一口血,往后栽了过去。
寒渊接住流离,再扭头朝他看过去时,眼里多了些恼怒之色。
半空中突起一阵风云,剧烈气流刮得寂行睁不开眼来。手脚一紧,有无数法印结绳将他捆了起来。
他由佛入魔,最是怕佛家法器,此刻手脚皆是不能动弹,耳里又有无数僧侣在朝他不停吐念佛经,吵得他直要头疼而死,倒在地上翻来覆去惨叫个不停。
流离直觉此人心性不坏,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不得不犯下大错,见寒渊还要出手,忙忙一把抓住,说道:“放他一马吧!”
寒渊蹙眉去看她。
流离说道:“我瞧着他并不像个坏人,或许真有什么苦衷。”
寒渊看了她一会儿,到底是收了法印。
四围烈风立时停了下来,他什么也没说,带着流离转身而去。
寂行身上痛楚已停,眼睁睁看着流离离去,想伸手去抓她,无奈怎么也抓不住她一片衣角。
直到回客栈路上,流离发现自己竟还握着师父的手腕。
她忙被烫了一般松开了,不动声色收回来。
寒渊眼睫不动,神色中未有一丝变化,行到阴阳交界之地时,带她落下地去,说道:“你回去疗伤。”
见他要走,流离赶忙问:“师父要去哪儿?”
寒渊脚步不停,往地府方向走去:“去还生死簿。”
行至地府门前,寒渊拿出生死簿,翻到了寂行那一页。
他看着上面的记载,等看到最后,“程流离被善来村村民围殴致死”时,目中蓦地闪过惊痛,一张脸愈发寒凉起来。
等见到阎王,寒渊把生死簿还给他,说道:“小徒不懂事,还请阎王见谅。”
阎王心中有气,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举手给寒渊倒了杯酒,说道:“你那徒弟人不大,胆子倒着实大得厉害,什么事都敢做,从不把规矩放在眼里。”
寒渊端起杯来,默了默,说道:“凡人大多是投胎几世而魂飞魄散?”
阎王听他问得突然,好生想了想,说道:“能撑十世就已是难得了。”
“那阎王可知我那胆大包天的徒儿为何两千年前就有其行迹?”
阎王“这”了一会儿,说:“地府事务繁忙,此事我委实不知。”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换了秦朝衣衫的判官从外头走过,忙叫了过来,指着他说:“凡人生死轮回一事皆是判官在管,神君可找他问个究竟。”
看向判官,故作严厉道:“陆判,你可知程流离两千年前就已入了凡世?”
判官仔细思索一番,说道:“每日里我见过的凡人那么多,若是每一个都记得,我就该去天上做文曲星了,何苦窝在地府里不见天日。”
他演技实在太好,寒渊竟看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没再问下去,喝下杯中酒,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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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离正在店里扎灯笼玩,后头有小孩哭闹声响起,母亲在旁边不停哄劝他。
原是这小孩在家里玩耍时不小心摔出窗户,跌落在十八层下。这母亲呆了两秒,然后也跳了下去,陪他一起丧了命。
今世母子缘太短,她有些舍不得,就问另一桌的黑白无常与许泽:“鬼差大人,你们可否与阎王说说,让我跟孩子下一世也做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