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18)
只是同学们和老师都不知道,初中的那几年,思筠都是在饥肠辘辘和生病中度过的。营养不良,加上忧心家里的债务难以还清,她不停的生病。湖南的天气多变,又多雨,体质不好的她,总是感冒,一感冒就是重感冒,咳嗽得很厉害,胸闷气喘,到后来咳很浓的痰,最后痰里都带血丝,没钱吃药,常常拖到自己好了,然后不久又受寒感冒开始新一轮的咳嗽。
思筠有时会想起《红楼梦》里林黛玉经常咳嗽不止,慢慢地病情加重咳血,直至香消玉殒,然后马上打断自己的思绪,因为自己没有资格自怜自艾,只能拼命坚持着努力学习。她的成绩总是稳居第一名,而且各科成绩都优异,代表学校参加省里或市里的作文、英语知识、数学竞赛等,总是拿奖。她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她是学校无论大会小会,校长、教导主任用各种各样的溢美之词第一个表扬的学生。她总是第一的成绩被同学们戏称如珠穆朗玛峰一样高不可攀,难以逾越,第二名总分离她有相当距离,总是比她少几十分。
可是上天似乎仍然没放过这个艰难的家庭。一年之后,母亲脸上俗称三角区的位置,突然长出了个小痘痘,虽然是个小痘痘,却十分疼痛,在工厂附近的黑诊所打了一针,结果不仅没好,病情却越来越严重,小痘痘附近开始化脓肿胀,头痛欲裂。夫妻俩赶紧坐车回了老家。没多久思筠母亲头部开始肿胀起来,渐渐地发展到眼眶周围有几个孔开始流脓,头部肿胀越来越严重,到最后卧病在床了。
此时思筠正上初三,面临着中考,学业日益紧张,母亲基本是由奶奶照顾。周三晚上回家,她寸步不离地守着母亲,在母亲病床前看书学习,随时给母亲端茶送水,搀扶她上厕所。母亲进食困难,思筠熬粥慢慢喂她,哄着她吃一点。思筠不在家的时候,七十多岁的奶奶担心这个贫苦的家庭失去女主人,更是亲自上阵,一勺一勺地喂自己的儿媳妇。但母亲的病情依旧越来越严重。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却总是找不到病症所在。
天文数字的债务,母亲的卧病在床,紧张的学业压力使得思筠不堪重负,瘦的皮包骨,同学们打趣她就像一颗豆芽菜,对于这种不明就里善意的玩笑,思筠只是苦笑一下来回应。她是那么贫穷,又是那么自尊,不愿意老师和同学们知道她和她的家庭是如此艰难,以至于老师们和同学几乎都不知道她的困境。
个子瘦小的她永远坐在第一排,学习成绩也永远第一名,在这个偏僻的乡村中学里,她永远一枝独秀,遥遥领先。在生活的重压之下,她越来越沉默,也几乎从不举手回答问题,但偶有难题,老师问遍了班上所有的同学,都不能有让人满意的答案,这时老师们才会叫从不举手回答问题的她,而她,也几乎从不令老师们失望。在几乎四面楚歌一样艰难的境地,读书虽然是那么艰难,但又像黑夜里明亮的星星,给她希望,给她光明,给她信念,给她力量。
一个周三放学刚到家,奶奶急切地对思筠说:“快上楼看看你妈妈吧,病得都快不行了。”思筠听了,心害怕的提到了嗓子眼,很怕看到床上躺着的母亲永远都不能回应她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二楼,看到可怜的母亲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头肿得有一口锅那么大,思筠抱着母亲的头,绝望地啜泣。
母亲要是走了,她就是没妈的孩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和难过攫住了她。也许是听到了思筠的哭泣声,母亲似乎有些意识了,思筠拿学校活动照的照片给母亲看,母亲的眼睛因为头部肿胀已难以睁开,她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思筠把耳朵凑在她嘴边,听到母亲说的是“我看不清了。”母亲由于头部肿胀严重,眼睛几乎看不见了。思筠害怕又难过,拉着母亲的手,呼唤着母亲:“妈妈,这次期中考试我又得了年级第一,老师奖励了我五块钱,八门功课有六门我又是单科第一,每一个单科第一,又奖励一个本子。妈妈,这五块钱我一分也不花,留给您治病。”“妈妈,你不能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呀!”一滴泪从母亲的眼角渗了出来。
母亲就这样维持着气若游丝的生命,奄奄一息地陪伴着思筠那个至暗的初中阶段,病床上的她即使生命垂危,依然是信仰般的存在。想起以前体弱多病的母亲总摸着她的头,忧愁的说:“思筠啊,妈妈看看能不能带大你到十六岁的时候。”母亲的这句话此后一直印在思筠的脑海里,一想起,总是充满了恐惧和对母亲身体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