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16)

作者:薛显文

思筠母亲赶紧找个有电话的小店致电给村里唯一有一部电话的邻居,让他转告奶奶告知思筠已经找到母亲了。奶奶气的直骂,又没委屈她,平时很听话的思筠,为什么这次这么不懂事,这么莽撞。没多久父亲也到家了。那天看到思筠留的纸条,奶奶急得快疯掉了,到处求人帮忙找思筠,没有影儿,只好让李松去村口赶紧打电话告知思筠父母。

晚上,思筠和母亲挤在一间很小的城中村小租房里,连厕所厨房都是一层共用的,伸出手去,几乎可以握到另一栋楼住户的手,这就是传说中的“握手楼”吧。思筠却觉得无比温馨,东看看,西瞧瞧,特别新奇。

母亲虽然很生气她自己一个人私自跑出来,但也太久没见到思筠了,她的到来解了她的思念之苦,也不忍心太过责怪她,只是极力嘱咐下次可别再这样了,如果被坏人拐走,可能会被打断了手脚来做乞儿或者卖到很偏远的地方做童养媳,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父母了之类的话来吓唬她,让她不要再做出如此惊天动地之举来。母亲也承诺以后尽量一年回来一次,等稳定了,再多接她们姐弟来玩来住。

晚上母亲和思筠挤在一张小床上,母亲一直牵着思筠的手直到两人都沉沉睡去。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母亲在梦中听到思筠大喊:“妈妈!”醒来才知是南柯一梦。思筠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有时工余逛街,听到小孩叫妈妈,也像极了思筠姐弟的声音,定神才意识到,那是别人家的小孩或是幻觉。

无数次,母亲想娃都想不干了回家,但想到那如大山一样的巨额债务,只能把思念和泪一起拼命咽回去。日子就这么慢慢地熬吧,熬到娃们长大的一天方可自由团聚,母亲时常叹息着想道。

思筠在广东待了几天,也快要过年了,母亲想着既然要送她回家,干脆她也请假回家过年算了。于是娘俩直奔火车站买火车票,可是一票难求,去了好几次火车站,都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一波又一波的人进去又出来,说没有票了。只好打算依旧坐那个臭烘烘的大巴车。

临近过年的前两天,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出发了。车上也是人满为患,春运号称世界上最大规模人口的迁徙,无论什么车都是人满为患的。即使若干年后有了高铁,春运依然是一票难求。很多人甚至为了不塞车能快速回家,骑着摩托车飞跃几千公里,一路风尘仆仆,归心似箭。虽然车上很挤,但跟着母亲还是很开心的,也许见到了母亲并且要回家过年的喜悦把一切不愉快都冲淡了。

车子在并不算宽的国道上穿行,国家那时也还没有颁布凌晨大巴司机强制休息的规定,除了吃饭上厕所车子是昼夜不停地行驶的。一般大巴车都配有两个司机轮流开,但还是极度疲劳的,尤其是半夜的时候,乘客们酣睡的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对于极度疲劳的司机来说更像是催眠曲,他们开车开的头昏昏沉沉却无法休息,对他们的体力和意志力都是极大的挑战。而且在春运特别繁忙的国道上,又适逢冬天,下雪路滑,塞车更是家常便饭,原本平时两天一夜就能到的路程可能要耗费甚至两倍这么久才能到达。

无论是司机还是乘客在这漫长的回家路上,都被折腾得人仰马翻。有时堵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只好靠吃零食充饥。此时思筠他们坐的大巴车行驶了三天两夜了,但离目的地依然很遥远。又是一个午夜时分,一车人睡梦正酣之际,思筠忽然听得一声大喊:“司机快停下,前面是河,不是路。”

司机赶紧一个急刹,一边刹车,一边惊魂未定地说道:“原来是河啊,我以为是路,哎呀,幸好你提醒我。”一车人被大喊大叫声跟突如其来的急刹惊醒,等回过神来,又惊又怕,加上连续几天的舟车劳顿,也许突然念及打工的各种辛酸,有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这个哭声陆陆续续感染了大家,全车人或低泣,或呜咽,有年龄大点的女性甚至哀嚎起来。好半天,车上才渐渐恢复了平静。这天晚上刚好是除夕到初一的跨年之夜。

在车上,母亲一路讲述着这几年的艰辛。这几年,他们换了好几份工作,有时是打工的单位经营不善倒闭,有时是思筠父亲受不了诸多规矩被炒了。父亲被炒了鱿鱼,心情不好,又会找母亲撒气。为了还债,母亲也只好忍气吞声。思筠深感父母尤其是母亲打工的不易,暗暗下决心,要更努力学习,毕业后能找份好工作,帮家里还债。

那次回家一共花了五天才到家,回到家已是大年初二了。在臭烘烘的大巴车上跨了年。思筠母亲累的憔悴不堪,一个劲感叹:“过年真的最好不回来了,过年回来一趟几乎是拿命来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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