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11)
一开始父母南下后,经老乡介绍进了一个酒店做洗碗工。母亲便来信说,每天工作时间很长,也很辛苦,但到了第二个月的月初,两口子能收到上个月一共差不多一千块的工资,数着钞票,再苦再累也值了。
可是好景不长,没多久,酒店就倒闭了。于是两人又到处奔波找工作,找了一个多月,也没找到工作,每天的房租和生活费都是必要开支,没多久,口袋里的钱就所剩无几了,母亲急得嘴上都起泡了,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份制衣厂流水线工人的工作。工作时间依旧很长,一天要干十几个小时。车间里管得特别严,主管稍有不满意就对员工非打即骂。工作期间,连上厕所都有时限的。
一天,主管嫌思筠父亲上厕所时间长了了点,就开始训斥他。也许是自从做生意失败心里积压了太多怨气,原本脾气就不好的思筠父亲就跟主管吼了起来,结果是当天就被开除了,并罚了两百块钱。于是思筠父亲又开始了找工作的日子,母亲暂时留在那里。后来,经老乡介绍,思筠父亲又去了一家玩具厂上班了。
父母时不时会写一封信来,很少打电话,家里没有装电话,他们打电话也不太方便,要下班了去外面的店里才能打,电话费又很贵。思筠收到父母的来信,总会积极地回信,在信里倾诉思念之苦,跟他们汇报自己的成绩始终是第一名,每学期都是三好学生。思筠的来信给了父母极大的安慰,虽然还没上初中,但每学期无论大考小考,而且无论哪门功课基本都是第一名,乡里各种竞赛总代表学校拿奖的思筠,让父亲开始觉得自己的女儿智商还真不会比男孩差,他之前对女孩的偏见竟由他自己的女儿慢慢改变了。
快过年的时候,思筠姐弟总算把父母盼回来了,有父母在的日子好幸福啊。母亲还给他们买了新衣服,给弟弟买了一些玩具。父母在家这半个月,思筠姐弟守着母亲,听她讲广东的见闻,虽然尝尽了辛酸,但还是比在家里挣得多。这半个月,思筠觉得幸福极了。正月十五一过,他们又要下广东去了。他们早早地收拾行李,那是一个大大的编织袋,除了些日常生活用品和衣服,就是带去解馋的家乡的干菜辣肉了。
思筠看见那个编织袋,心里一阵酸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父母了,要是没有那场生意,虽然苦一点,但不至于要父母离乡背井去谋生计了。
到了分别的那一天,父母凌晨五点就起来了,蹑手蹑脚的洗漱。父母并没有告诉思筠姐弟具体哪天走,平时总要睡到七点醒的思筠似乎心有灵犀般地醒来了,急切地问:“妈妈,你们这就要去广东了吗?”
母亲小声地“嗯”了一声,并示意她不要大声吵醒弟弟。父母二人赶紧揣着几个煮熟的鸡蛋准备路上当早餐吃,小声叮嘱思筠要听奶奶话,照顾好弟弟,不要跟弟弟吵架,匆匆提着编织袋就走了。
思筠眼里含着泪拼命忍住不让它流下来,也不敢多说话,怕母亲听出她哽咽的语调会更难过。她站在大门口,沉默着,目送着父母静悄悄地离开。她知道母亲也一样难过,只是现实所逼,没有别的选择。天还没亮,他们打着手电筒,借着昏黄的光,思筠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拐弯处,恍恍惚惚的她心里涌起一种伤感又迷茫的痛苦。
长叹了口气,她回了屋,弟弟突然醒来了,也许也是心有灵犀,看到亮着昏黄的灯,却空荡荡的房间。弟弟霎时明白了什么,哇啦啦大哭起来,连衣服都没穿,趿着一双烂布鞋就往屋外跑,奶奶和思筠在后面使劲呼喊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奶奶腿不好,跑不动,站在门前的晒谷坪里大声呼唤李松。思筠赶紧追了出去,很快已经走了半里路的父母听到了李松的哭叫声,他们只得停下来。李松冲上前死命抓着编织袋,不让他们走。
母亲哭了,拼命压抑的情绪一下字找到了宣泄的出处。这一年多来,自从父亲做生意亏本,四处逼债,历尽千辛万苦打工还债也没有掉过泪的母亲,搂着思筠姐弟俩泪如雨下,“妈妈不是不爱你们,妈妈但凡有一点办法就不出去打工了,宁肯吃糠咽菜也要守着你们。不打工,你们的学费从哪里来呢?还有那么多债要还。难道真的要拖到你们这一代接着还吗?你们姐弟俩要好好读书,唯有好好读书才能有出路。要懂事,听奶奶的话,到时给你们买小礼物寄过来。”
父亲则在一旁不耐烦地冲母亲吼道:“都叫你早点动身,你总是磨磨蹭蹭,现在好了,脱不了身了。”又挥着手作势要打李松,李松也不屈不挠地,一副任你打骂的样子,父亲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