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11)
“把脸洗了再说话。”
“你也觉得丑是吧。嬷嬷非说这是京城时兴的款式,我就说嘛,京城的姑娘不至于个个都是瞎的,审美未免惊世骇俗了些。” 她端着一盆花花绿绿的浑水倒出门外,尔后将脸凑到顾曦和的眼前:“看我眉毛怎么样?”
她态度坚决,抵死不从,嬷嬷的刀再快也没爬到自己的脸上,反是自己照着镜子谨小慎微的修了几刀便不敢再动了。
顾曦和反问:“什么怎么样?”
“我带了张图。”顾兔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画上是各种眉形,这也是嬷嬷送来的东西,让她照着画,“柳叶眉,小山眉,远山眉,一字眉,峨眉……你觉得哪个适合我啊。”
顾曦和一脸看白痴的表情。
“信不信我揍你。”
“这个。”
顾兔顺着他指的看过去:“能不能认真点,那是剑眉,眉飞入鬓,能给女孩子画吗,小柳姐姐唱戏都不画了。”
“换一个换一个。”
顾曦和拿起她一并掏在案上的小刀:“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剃眉毛啊。”
顾曦和拿起刀,对着顾兔的脸虚虚的比划着:“是不太好看。”
顾兔拍桌而起:“不准说我不好看。”
“修眉是吧。”
“是啊。”
“我会。”
“那你试试。”
顾曦和一手拿着小刀贴了上来。
顾兔茫然问:“你认真的?”
顾曦和按住她的额头:“废话。”
顾兔不敢动,但也察觉到自己眉上擦擦的在动刀子,她眼底酸了酸,悲从心来:“顾曦和,你要是敢胡作非为,我跟你拼命——”
“把嘴闭上。”
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黛,相比嬷嬷的画蛇添足,顾曦和反倒清楚这张脸到底适合什么。他的指尖微凉,掠过顾兔的额心和眉骨,然后逐渐侵略对方的温度。分离是猝不及防的一瞬间,像石子掉入水中,却激起微澜涟漪。
顾兔微愣。
对方神态自若,正拿着画满眉形的图纸对比自己的杰作,等到顾兔匆匆擦净脸面,怼着镜子左右臭美的时候,顾曦和迅速把纸揉成一团扔出窗外。
“还挺好看的,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这叫什么啊?”顾兔心花怒放。
他看了眼桌上的半壶凉水,面不改色,出口成章:“叫凉水眉。”
“小兔儿,你的眉毛怎么了?”
“我新修的凉水眉,怎么样,我觉得还不错啊。”
“我给你再修修,左边高了点。”
顾兔乖巧的捉了一张矮凳坐在小柳姐姐的面前,拨开刘海仰头看着她,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小柳姐姐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漂亮,身上也是香的,不似其他姑娘跟一个铺子打包出来的香粉味道,更像是花草蔬果的香味,清清爽爽的。
“我给你带了寒山寺的檀香,住持亲口说的可以安神驱邪,不过姐姐你要檀香做什么用,你喜欢檀香吗?”
“小兔儿最乖啦。”小柳姐姐轻轻掐了掐顾兔的脸颊,捧来一面铜镜让她睁开眼睛。
顾兔笑逐颜开。
小柳姐姐身上还穿着金红缕衣,蹬着恨天高的高鞋,顾兔知道今儿个是她最后一次出台演出,心下有所怅惘也是难免。
顾兔特意挑了这个时辰过来送东西,竹编的篮子上方方正正的盖了一块红布绸,原本也想应一个好兆头,她看着小柳姐姐发髻间的蝴蝶海棠步摇一颤一颤,鬼使神差的起身去篮子中取出三支香燃上了。
小柳姐姐今年才过二十,可是再过两月就要嫁人了。夫家是海河州的商贾大户,包揽了西边港口半片海河贩运的生意,富得流油,连远在洛城的顾兔一家也有所耳闻。她嫁的是徐家的小儿子,排行第五,只是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
虽说对方也是风风光光明媒正娶,但那是因为已经死了两房老婆,留下俩娃,这次来到洛城是为了发展产业,笼络人际,满打满算呆了不过大半年,与小柳姐姐见面到相识也仅仅五个月,如今人要回海河州了,就下了聘书。
小柳姐姐思来想去,一宿没睡觉,就应了。
顾兔听闻消息后抱着小柳姐姐哭了快半个时辰,她也说不清是为她高兴还是难过,还是舍不得小柳姐姐一下子就要离开到那么远的地方。
只是小柳姐姐也哭,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却丁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抱着小柳姐姐一起躺在床上,枕着同一个枕头,躲在被窝里,谁也看不见谁,抹黑说着仿佛没有人听得见的话。
小兔儿啊,姐姐整晚整晚的在想,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可能以后就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了。姐姐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在戏班子中度过的,从小的愿望就是找一个有钱有身份的人家嫁了,过吃喝不愁不用看人脸色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