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香+番外(60)
他猛地扣上相簿,气息不匀地喘了几口,胸口滞闷得厉害。
唐起难以想象奶奶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去整理自己亲生儿子的尸检照片。
一张黑白泛黄的老照片从相簿中漏出来,落在桌脚下,唐起躬身去捡,影像定格在一处满是黄土的施工工地,右上角拍摄到挖掘机的一角,目测应该是在进行项目的土方开挖。
角度是从上至下的俯拍,人脸有些曝光,但依然能认出轮廓来,唐博申戴着一顶安全帽,和几名工人蹲在一个巨大的基坑之中。
他们手边扔了两把铲子和一块棺材板,纷纷围住一口漆黑的棺材,里面躺着一具戴着面具的死尸,而唐博申的手,正好在揭那具人骨脸上的面具,揭到一半,便被上头的摄影师拍了下来。
令唐起感到心惊肉跳的是那只凶神恶煞的面具,和他曾在鬼葬之墟的地河中看到的那只,戴在死人脸上的面具尤为相似。
刚刚秦禾才告诉他,这是傩戏面具。
唐起怔怔盯着照片,思绪纷乱。
他不得不将一切联系起来,忍不住胡思乱想,翻过照片,背后赫然写着四个字:贞观舆图。
唐起心头一突。
原来奶奶一直都在追查父亲的死,并认定这不是一场意外。
由于照片的拍摄角度问题,没有拍下周遭的地势环境。
既然没有参照建筑或山体,就无法判断此处究竟是哪个项目。
唐起用手机拍下来,犹豫间,又把照片塞进自己的钱夹。
等收拾完保险柜,送走警察,唐起思索再三,给集团里几个元老打了通电话,再把这张照片分别发送过去,果然收到反馈。
如果是集团的项目,哪里挖出过什么东西,这些元老们多少还是会有印象。
但具体记不清楚了,其中傅老爷子说,反正这几十年,前前后后好几个项目,动工没多久,就从地下挖出了不少骨头和棺材。
傅老爷子还在万幸,得亏没挖出什么具有研究意义的考古遗迹,否则耽误工期都算轻的。
像一般这种老百姓的坟,或几十年都没后人祭拜的孤坟,迁走就算完,没多大麻烦事儿。
唐起不泄气:“您看照片上这个棺材里的逝者是戴着面具的,有印象吗?”
那边沉吟几秒:“没有。”
所以辗转一圈下来,唐起并没得到实质性的消息,索性自己挨个儿排查,首先统计父亲在世任职那些年,集团开工在建的所有项目。
但不排除当年可能真挖出来了什么,又怕影响建设施工,所以干脆神不知鬼不觉地推平了。
也许大家都不知道,又或许大家知情不告。
但凡涉及到利益,人性很难经得起考验。
何况那个世代,文物保护的观念并没那么强。
毁坏或私藏,必然会捂得严严实实。
倘若真是这样,他就很难查得出来。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当年这么多工人在场。
唐起盯着照片,想到了自己母亲,毕竟夫妻之间,多少是应该了解彼此的事情。
比如当天遇到什么新奇的事,绝大部分人会选择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最亲近或最信赖的人。
所以唐起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想约晚上吃个饭。
电话里头很嘈杂,一片欢声笑语,还有个孩童一声声喊妈。
母亲应着唐起,同时也应着那边的孩童,她说:“小起,有什么事吗?我这边在学校,参加一个亲子活动。”
到嘴边的话突然不知如何说出口,唐起抿了抿唇:“那你先忙,之后再说。”
那边孩童在吵,唐母小声说了两句,听筒立时传出个稍显稚嫩的声音:“二哥,二哥,你来学校接我们吧,我们马上就要结束了。”
唐起犹豫道:“哲也,我这边还有点……”
“二哥,我好久都没见你了,我特别想你,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吧。”
反正也要问正事,唐起应下来:“你想吃什么?”
“海鲜。”
“好,”唐起说,“我过去接你们。”
“太好了,”高兴完,张哲也又小声问,“大哥跟你一起吗?”
唐起失笑:“大哥出差了,来不了。”
张哲也才呼出一口气,乐颠颠道:“二哥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唐起驱车往学校赶,刚接到人,张哲也便满头大汗地往他身上扑,唐起一只胳膊把人捞起来,让孩童挂在自己的腰上,没注意到母亲沉着脸。
张哲也顺势搂住唐起的脖子:“二哥,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最近比较忙。”
“你每次都这么说。”
“因为我每次都这么忙。”唐起把他塞进车里,自己绕到驾驶座。
张哲也趴到唐起椅背上,粘着人:“周末上马术课,你带我去吧,我想让二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