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香+番外(262)
粘稠的殄文铺天盖地,携着泼天的怨愤,缚住每一根招魂幡,几乎要拔竿而起。
招魂幡开始震颤……
整个浮池山都在被殄文侵蚀……
狂风怒号,秦禾极目远眺,仿佛置身浓烟火海,感受着油煎火烤的酷刑,她找不到南斗和唐起的方位,入目皆是怨煞,只能大吼:“诅咒怎么控制……”
“我不……”最后半句被风啸吞没,头顶是一个遮天罩山的风涡。
秦禾大喊:“你不是鬼师吗?!”
“这他妈……”南斗声嘶力竭,死死抱住一根招魂幡,稳住身形,“……太多了!我们祖传的铜镜做成了浮池神像的眼睛,那宝贝就是用来镇住死人诅咒的,刚才不是被你捣毁了吗!”
秦禾透心凉。
“啊!”南斗惨叫,本身就是个二级伤残,这时候又被一阵蹂/躏,“我他妈快要残了!秦老板……干啊!”
秦禾简直想骂人,我干你妹啊。
缠在身上的黑气越发滚烫,她刚拽住一柄招魂幡,脸色陡然一变,因为这手感不对,她转过头,竟与一张七窍流血的僵尸脸看了个对眼儿。
且听近处又一声惨嚎,南斗此刻惊悚的发现自己居然紧紧抱着一个无头人,盯着眼前碗口大的脖颈,差点撅过去。
泼天的咒怨让无以计数的招魂幡显出死魂——殄文催万鬼。
秦禾惊震之余,忽闻破空中一声浑厚的琴音,直荡山河。
贞观一袭白袍,奏一曲葬魂,撕开黑瘴,自太虚幻境中缓步而来。他直视前方,目光越过秦禾,好似站在两个时空交错外的人,仅仅看着那个被诅咒缠得没了人形的徒弟,冷声说:“害人害己。”
裹着殄文的黑煞已经遍及整座浮池山,蚕食飞禽,再渗入地下,绿叶萎缩凋敝,草木尽枯。
他费尽毕生心血,未能让招魂幡中的死魂安息,这一场恩怨波及,却又要令他们化煞化厉。
这一瞬间,竖起的招魂幡被殄文催动,化作千军万马,铺陈在浮池山巅,全部将憎恶转向他,蓄势待发。
贞观满目悲凉,他已经看不清向盈的模样,她整个人被殄文吞噬,只有被黑煞撑起的衣袍下,还是个人的形态。
她说:“我当然知道,师父不会救我,您一定,会杀死我的。”
她说得伤心欲绝。
贞观沉声道:“我亲自送你。”
闻言,向盈仰天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上空,被风漩放大,盘旋四周,仿佛整个天地都在她的笑声中失控,然后掷地有声,声声铿锵,壮烈道:“好啊,来吧。”
云涌飙发,千军万马陡然暴起,怒吼着,漫天匝地般俯冲向贞观。
万鬼怒动,天下大惊。
山巅风霾大作,乱石崩云,吹得贞观白袍鼓胀翻飞,而他安如磐石,挺立于天地之间,身姿如鹤,傲骨如松。
面前是一方浮池,贞观抚琴弦,池中波涛翻涌,激流如浩浩江海,倒峡泻河。
琴弦拉到极至,骤然崩断,指尖血溅入池,池如明镜,衍生出千丝万缕根琴弦来,绞住了猛扑而来的万鬼。
万鬼凄厉。
向盈轻声道:“照盆杀。”
贞观控弦数万,牵制万万阴灵。
——这才是真正的照盆杀。
静可镇,动可杀。
不愧是,贞观老祖。
这一瞬,秦禾对他肃然起敬,同时跟着他的节奏,现学现卖,手中同样控弦数万。
相隔一千多年,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被老祖亲自授业。
南斗扭着腰,翘着臀,摆出一个相当怪异拧巴的站姿,直接看神了,灵魂都差点出窍,眼睁睁目睹秦禾用仅有的一根琴弦发了个大招,变魔术似的变出来千丝万缕,抵挡住突然暴戾的万千厉鬼。
江翻海沸,云阵奔涌。
贞观苍白的五指收拢,骨节劲瘦,拨弦涤灵,律荡百里,雄浑而厚重。他自乘风起,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浮云,如翱翔杳冥之上。
向盈跪倒在地,盯着那抹翻飞的白衣,朝他伸出手,无望的想要握一下,可这双手沾满罪孽,只能握住一片虚空。
她突然想起那一年,记不清是哪一年了,那时候他还不是她师父,她叫他贞观,对他说,“你带我走吧。”
走到如今——
怎么就走到了如今——
“师父。”她盯着那个人,轻喃一声。
贞观手操弦丝,万音披靡,一曲终了,重新慰灵于魂幡。
震荡的山河稍得片刻安息,贞观垂眸,看向她,目光睥睨,满是悲悯。
然后那数万根琴弦调转方向,尽数朝向盈扎过去,钢针般锥入殄文,刺穿皮肉,绞住骨头。
身上每一颗殄文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的反咬住弦丝,巨大的咒怨之气裹着风刀利刃,反刺向贞观,后者不避不闪,抱着必死的决心,他说:“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