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情书(135)

作者:姜厌辞

下午两点,林行知拍完CT,林屿肆还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两个人干坐谁也不说话。

林行知受不了他这副颓丧嘴脸,一针见血地挑明:“我这里成了你的避难所还是象牙塔?你以为你当个缩头乌龟,这事就能过去?还是说你没救下的人能复活?”

字字椎心,林屿肆在大脑里搜刮能够用来辩驳的说辞,没找到。

这一回合,他认输。

林行知指着墙角的衣架:“去把我的西装外套拿来。”

生着病还挺能指手画脚的,林屿肆瞥他眼,照做。

林行知从左侧口袋里摸出一个平安符,甩到床边。

林屿肆垂眼,愣了有两分钟,语气还是欠嗖嗖的,“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后,都开始信起命来了?”

林行知绷着唇角没搭腔,他说不出那种腻歪矫情的话。

林屿肆也说不出这种话,拿起红结看了眼,想起什么,手指一寸寸收紧,平安符被挤压到快要变形,“不管你信不信命,反正我信了……”

他力气大,怕这会会把林行知难得发散的父爱捏破,干脆利落地松开手。

空气安静下来,忽然有点想抽烟,病房里不让抽,林行知这肺也经不起折腾,他将打火机放回去,掏出口袋里的话梅糖含了会,酸到心里。

“我妈自杀那会,我连命都不知道是什么,林迦蓝重病那会,我要是信命,我就不会来求你,直到兰儿这一遭,我不得不信了。”

他这二十几年,说不上活得有多轰轰烈烈,但也算经历过不少人生大事。

习惯了告别,习惯了失去,习惯了睁眼到天明的滋味,也习惯了把自己锁在过去的黑匣子里。

以前救不下自己最亲的人,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去。

宋霖说他是神,神会救不下自己的子民?太荒唐。

贺敬诚也说他比刚来站里那会成熟很多,但只有他明白,这些年他一直处于原地踏步的状态,就和当初的江菱一样。

林屿肆把平安福揣进兜里,“行,不留下来碍你眼了。”

推门拉到一半,被林行知叫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了句:“尽人事再听天命。”

他眉心一跳。

回到公寓,林屿肆才发现手机电量不足早就关机了,接上数据线不久,手机自动开机,信息一条接一条地蹦出来。

全部来自同一个头像。

【我在你家门口。】

【你在哪?】

【我想见你。】

【我在这里等你。】

林屿肆抹了把脸,点开她发来的地址,很眼熟。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打听到女生老家,一个人开车去了这地方。

听着屋里传来的哀恸声,无力感在心头滋长,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就是个见不得光的罪人,站在院门外整整一下午都没敢进去。

她去这做什么?

顾不上细想,他抓起鞋柜上的车钥匙,一路开到青岚村。

远远看见她,瘦瘦小小的一只,小臂擦着大片红药水,刺眼。

这几天,他很想见她。但他状态实在是差,怕吓到她,现在又不敢抱她,怕碰到伤口,只能蹦出一句:“怎么受伤了?”

乔司月立刻把手臂背在身后,见他目光锁着不放,索性放弃遮掩,“路上摔了一跤。”

“除了手臂,别的地方伤着没?”

温柔到不像话的语气,乔司月滞了几秒,摇头。

“自己上来。”他还是怕会碰到她伤口。

她有些莫名其妙,不刚告诉他腿没受伤?

他偏了偏下巴,指向坑坑洼洼的路面,多脏。

她没再矫情,趴上他宽厚的背,没点明要去哪,但她知道他心里有数。

林屿肆将人放下,站在院子里没动,下意识去摸口袋,出门前匆忙换了身衣服,落下了烟。

院里到处燃着烛火,比香烟更呛鼻。

乔司月半路折返,见他在原地发呆,欲言又止,陪他站了会,然后不带铺垫地说:“把你所有的愧疚、所有的遗憾都说给她听。”

说给谁听?

林屿肆愣了一霎,消瘦颓唐的脸旁笼在白寥寥的烟雾里,眉宇间有散不尽的消沉。

耳边的哭丧像一支飞箭,精准地辞中他的心脏,那种窒息感在她清晰坚定的嗓音响起时,减退几分。

“她听得到,只要你说,她都听得到。”

乔司月握住他的手,试图将力量传递给对方。

林屿肆听明白了,右手无意识地攥紧,忽地一滞,怎么这么瘦?

他屏着呼吸,抬头,盯着遗像看了近半分钟,又去寻她的脸。

周围人声鼎沸,底色是清淡的黑白灰,他们的视线在半空对上,风把烟雾吹散,白皙的脸清清楚楚地映过来。

和记忆里的模样完美对应上,看似柔弱,实际上比谁都隐忍坚强,她把执拗刻进了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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