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73)

作者:林格啾

清醒的时候无法做的事,无法靠近的人,在这个荒唐又戏剧化的夜里,好像是上天对他难得的施舍和怜悯。

所以她想做蘑菇。他就在旁边陪她做蘑菇。

蹲到腿酸了,她苦着脸说解凛抱我起来,他便把她抱起来。

“迟雪。”

那一刻。

不是梦里而是现实。

他抱着她。

清醒之后也不会是幻影。

忽然间,又淡淡笑着说:“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六岁,半。”

“还带半吗。”

“当然要带!”

她的声音大起来。

趁着这拥抱,又猛地伸手掰过他的脸。

脸是红的,手却是冰凉凉的,她在他怀里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解凛,我不要比你大很多。最多最多、只能大一岁半。

他又失笑。

不明白她对于年龄的固执从何而来,只能好言安慰此夜格外顽固的醉鬼,说不管是一岁两岁,还是三岁十岁,她永远都是只有一个的小老师。

“骗人。”

结果她听完,不仅没感动,反倒反应颇大地控诉:“解凛,没想到你还会撒谎!”

“……什么时候撒谎了。”

“那你为什么不认识我了?”

迟雪的声音因愤怒而发抖,“你!看到我也不认识我,我已经很努、嗝、很努力地表现了,我给你送汤……”

“我喝了。”

“我给你我的便当……”

“我也吃了。”

“我给你……缝针……”

“嗯。”

他说:“那,谢谢?”

一语毕。

迟雪的眼泪却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也忘了最初问题的重点究竟在哪,只是问出了那天晚上没有能够说出口的话。她说解凛,你疼不疼啊。

“没有麻药,”她说,“我很认真地在缝了,可是手还是发抖,我都不晕血的,但那天我弄完感觉人快晕倒了,一闭上眼睛就是你手心上全是血的样子。我真的害怕,我真的很害怕。”

很少哭的小老师,坚强又善良的小老师。

原来是个隐藏的眼泪水龙头。

解凛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当场掀开衣服给她看,说你看,已经不渗血了。已经好了没事了。

结果迟雪又指着左边那个疤。

“这个怎么弄的?”

“……忘了。”

她两边嘴角一撇。

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只能举白旗投降:“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嗯?”

她憋住眼泪。

“以前当卧底的时候被人捅的。不过当时混得不好,也不敢去医院,也是在小诊所缝的,”他看了眼那难看的疤痕,“老眼昏花了,手艺没你好,所以留疤挺严重的。”

他没说当时年纪小。

第一次遭这种苦,以为自己能挺过去,结果中间痛晕了两次的事。

总觉得说出来挺丢脸的。

迟雪却伸手摸了摸那道丑陋的疤痕,又一本正经地抬头,说我要给你推荐祛疤的药。

“好。”

“但是祛不了也没关系。”

“……好。”

“解凛,不管你变成什么样。”

她说。

“刀疤在脸上,在身上还是在哪里,你十几岁,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岁,我真的都喜欢你。好喜欢你。”

说完。

她大概是觉得有点害羞,又迅速地低下头。

但尽管如此。

至少没有反悔或“收回”。

只是头埋下来,又在他怀里痴痴地笑了。

“……”

而解凛怔怔看她。

无言以对。

甚至不知所措。

一向无表情的脸上,竟显出慌张的神情来。

手僵在离她背脊不过丁点远的距离。

却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

*

这种怔然一直持续了很久。

直到迟雪厌倦了拥抱的“游戏”,嘴里说着犯困,又直接把他往床上拉——

她脱了外套,身上只一件雪白毛衣和牛仔裤,人往床上钻,还不放开他的手。

解凛回过神来。

说你等等。你在这里睡,我不睡这里。

然而迟雪又疑惑地回过头来。

环顾室内一圈。

问他说:“这里还有第二张床吗?”

“我睡地上。”

“为什么?”

“因为你是,女生。”

他一字一顿,说得艰难。

又尝试着从她的手下脱身。

然而迟雪这会儿还在酒劲上,哪里肯放,手指箍住他手腕,拖出红痕来也不肯松。

“解凛,我想你。”

到最后甚至索性用起“恬不知耻”的甜言蜜语:“我要看着你的脸睡。不然我就会做很坏的梦,梦里你很凶。所以我要跟你一起……”

“我在床边上。”

“不行。”

她指了指床。

开始理直气壮起来:“听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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