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遗珠(7)
“全凭小姐作主。”
彩苹的头垂得更低,徐宥慈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猜测道:“那这两天我到铺子对帐,同沈叔提提这事儿?”
“多谢大小姐费心。”
“姊姊也晓得,娘的病越发不好了,她深怕耽误姊姊,想趁下个月沈叔生辰,喜上加喜,也算成全你们多年的主仆之情,虽说备嫁有些仓促,若姊姊不反对,到时我会把身契还给姊姊,再给姊姊十两银子做嫁妆,不知道姊姊意下如何?”一个月,够她筹谋了。
彩苹眉心一凝,急忙跪地磕头。“彩苹愿意服侍夫人,直到夫人身子康复。”
徐宥慈懒得多想她这是不想早嫁还是只是说说场面话,她只求最后这段时日,她能竭尽心力照顾母亲。
她弯腰,把人扶起,婉声道:“我明白姊姊的心意,没关系,我同沈叔提过后再谈,娘睡了,姊姊进去守着吧!”
“是。”躬身行礼,彩苹进屋。
徐宥慈向弟弟使个眼色,两人回到屋里,屏退下人,关起门。
徐宥善问道:“咱们院子里有那边的眼线?”
她蹙眉点头。“我本以为只是人心浮动,但今晨我到前头给老夫人问安,老夫人问起铺子生意。”
那年的惨痛经验,让徐老夫人和赵姨娘不敢心存非分,如今再次提起,是因为知道母亲病情沉重?怎么知道的?谁泄露出去的?
两个月以来,他们对外都说娘偶染风寒,而祝大夫的品德有口皆碑,他不会将母亲的病况传出去,倘若徐老夫人知道事实,只能是涵院出现内奸。
“姊姊,我不去学堂了,我们把院子清理一遍。”徐宥善咬牙道。
“不,娘所剩时日无多,与其打草惊蛇,不如按兵不动,我们要做的事还很多,没有力气和他们斗。”
徐宥慈打开匣子,抚摸里面的物件,每件都是上品,她的眼力不够,却也明白,把这些送进当铺,至少能换得五、六千两,这笔钱,足够他们在信州安身立命。
看着姊姊的动作,他握紧拳头,不甘地道:“姊姊,我们真要到信州营商吗?”
她迟疑片刻,反问道:“善善想不想去信州?”
他用力摇头,说得斩钉截铁,“我想进京,我想出仕。”
徐宥慈明白了,又问:“猜猜,娘为什么要我们往东、往信州,而不是往南、往京城?”
“京城里有娘不愿意让我们碰到的事和遇见的人?”犹豫须臾,他给出更接近的答案,“那个我们攀不上也不能攀的男人。”
“再猜猜,皇上已经替关家平反,娘为什么不愿回京?”
平反的第一件事,通常是发还家产祖业给后代子孙,开祠堂,告慰亡魂,即便娘不在乎银钱,但能恢复关氏荣誉,娘没道理不做。
徐宥善沉吟道:“有两个可能,一是不愿意见到那个人,二是来不及成行,娘已经生病卧床。”
“再想想,苏先生不止一次向娘提及让你参加童试,娘为什么总是拒绝?”
“娘不希望我当官,她说徐国儒米麦不分、手无缚鸡之力,没有肩膀担起家业,娘不愿意我成为这样的男人。”
“你信吗?”
“不信。”苏先生说他的才能远超过徐国儒,徐国儒办不到的事,他未必办不到。
“不进京、不祭祖、不走仕途,谁让娘如此忌惮?娘再疼爱你不过,为什么宁可阻碍你的前途,掐断你的盼望,执意让你弃文从商?”
是谁?关家人?不可能,若是关家人,娘插翅都会想飞回去;昔日仇敌?娘一个闺阁女子,又非与人相争的性子,能有什么仇敌?
“姊姊认为……是那个男人?”
徐宥慈郑重点头。“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那个男人肯定位高权重,若你要走仕途,很可能与他相遇,我猜,娘打心里不希望我们认爹,甚至不希望我们有任何交集,她最大的忌惮该是……”
“后院水深,复杂而危险?”
她叹息,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善善,你想认爹吗?”
“不想。”徐宥善毫不犹豫的回道。
“当年那位老夫人之所以逼走娘,定是担心娘的身份会招祸上门,但关家叛国一事已然平反,若我们被认出,那些便宜亲戚肯定会张开双手欢迎我们,倘若真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到时,就算我们不肯认这门亲,他们也会逼得我们点头。善善,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想进京求取功名吗?”
他咬牙回道:“我要。”他不愿意在情况未明之前就退让投降。
“知道了,你想做就做吧,姊姊一定会让你心想事成,只不过眼前最棘手的是……”徐宥慈一顿,心里想着,若弟弟真能顺利走上仕途,那么徐国儒将会是一条甩不掉的尾巴,皇上以仁孝治国,岂能容得下一个不孝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