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遗珠(28)
他知道,雕琢玉石需要刻刀,雕琢人需要苦难,人都是在磨难中学着长大,这些日子,她吞下太多的苦了。
其实关宥慈是不是吃苦,与他无关,再往深里说,两人之间不过是交易、是雇佣关系,多关心她几分,只因为他是视觉系男人,喜欢看俊男美女。
她不是他的责任,他不需要承担她什么,接不接受他的好心,她可以随意,而他可以不在意,只是……
她绷得死紧的小脸,她快打结的眉头,她凝重的表情都在告诉他,她紧张、她害怕,她在防备着她无法防备的事情。
他根本不需要说明,但还是解释了,“良心修补。”
“良心修补?什么意思?”关宥慈听不懂。
“我这个人,没有旁的优点,但凡做出承诺,必定要完成得尽善尽美,那天若不是我到得太晚,你不会受伤,这当然要算在我头上。”
那几天他遇到麻烦事儿了,若不是为忙着替大老板搞定,哪会让关宥默找不到人,也不至于让关宥善差点儿被掐死,而她毁容。
关宥慈点头,明白了,她松了一口气。“不关侯公子的事,是我没处理好。”
彩苹的背叛,张嫂的下药,母亲的死亡……一件件、一桩桩,让她不再轻易信人,即使是善意。
她把府里所有下人的身契全转给人牙子,不收半分银子,只让对方答应自己两件事,第一,把文娇和张嫂留在身边;第二,把彩苹送进那等肮脏地儿。
她对彩苹很残忍?是啊,她就是要残忍。
娘敦厚了一世,温婉了一世,下场如何?
所以她立下志向,永远不当好人,她宁可为恶、负人,也不要当个傻瓜。
“我知啊!”侯一灿痞痞地笑开。“谁让我秉性善良,性格光明,乐于承担,非要身边人过得快乐幸福,既然你现在是我手下,我自然是盼着你好。”
两人视线都停留在对方身上,没人发现安溪一脸纠结,性格光明?乐于承担?这种屁话,二少爷怎么说得出来?
见他的手臂再度往前伸,关宥慈叹口气,收下玉肌霜。“多谢侯公子。”
侯公子?真是见外,不过没关系,时间长得很,有得是机会拉拢。侯一灿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昨儿个赵姨娘的私房钱七百多两被窃一空,今天早上她哭着要上吊。”
关宥慈瞠大双眼,微微张着小嘴。“是……你?”
微微一笑,他又道:“谁让我乐于承担呢,就当劫富济贫喽。”
七百多两全拿了?“她没拿刀砍人,只想上吊?”
“她是想拿刀,问题是找不到人砍。”
想到赵姨娘气急败坏的模样,关宥慈忍不住笑了。
侯一灿揉揉她的发,说道:“这才对,小小年纪别总是装老头。”话落,他翻身上马,领着人离开了。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不多话的关宥默开口了,“侯一灿不是普通人,他的武功远在我之上。”
关宥善说道:“我问过灿哥,他说他没当官,大理寺的牌子只是用来唬人的。”
关宥慈摇头,她也不知道他是何方人物。“不管了,且走一步看一步。”
关宥善抚棺,低声道:“娘,我们上路了,我们回京,寻找外祖父。”
这趟路遥远而疲惫,但三兄妹不喊苦。
新年是在路上过的,没有团圆饭,关宥慈、关宥善也长大一岁。
开春雪融,关宥慈一张脸白得厉害,伤未愈,又染上风寒,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他们终于来到京城,仰望巍峨的城门,三人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探听关伍德的坟并不难,让关宥慈姊弟俩感到意外的是,外祖父的坟旁边大大小小还有几十个关氏族人的坟墓,坟头整修过,干净整齐,似乎有人经常打理,会是谁呢?
他们花五百两银子在附近寻一块好风水,葬了母亲。
没有大张旗鼓,他们静静地陪着母亲走完最后一段路。
三人站在坟前,一炷清香,他们对母亲倾诉心事。
纸钱飞快燃烧,熊熊火光映着关宥慈坚定的面容,她在心里发誓,定要与兄弟在京城闯出一番天地。
她闭眼默祈祷,娘,我们来了,外祖父、外祖母就在您身边,您安息吧!我知道您不会生气,您只会用无奈的目光看着我说:“你这孩子,恁地倔强。”
我好倔强,和您一样,倔强得不向命运低头,倔强得想为自己出头,未来会变成怎样,我不确定,但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儿,让轻视我的人恐惧,让对不起我的人遭受报应,我、发、誓!
纸钱焚尽,三人在母亲坟前再次叩首。
入了土,他们才感觉母亲真的离开了,孤独感袭上,一股不确定的惊惶入侵,从今尔后,他们正式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