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48)
冯贵妃只是垂泪不语。
不久,圣上御令传来,道贵妃落水一事,非楚国夫人故意为之,宫中上下,不许妄议,冯贵妃自侍女口中听到此事后,怔愣出神片刻,唇角微颤,弧度近乎淡淡的嘲讽,刚止住的眼泪,又如泉涌。
冯夫人看得心疼不已,将女儿搂在怀中,柔声抚慰,劝着劝着,自己的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披香殿中愁云惨雾,冯夫人母女相依垂泪,而椒房殿中的母女二人,心境完全不同。
皇后先听了素葭的回话,后又得知圣上御令后,心中终于安定下来,楚国夫人洗清嫌疑,即是她洗清嫌疑,她回想昨夜在披香殿中所见惨状,暗悔自己竟曾有那么一瞬想过是否要对冯贵妃腹中孩子下手,幸而没有,皇后松了口气,见一旁母亲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华阳大长公主道,“只是一夜未睡,有些困倦。”
皇后忙道:“那女儿让人收拾偏殿,请母亲歇息……”
华阳大长公主却摇了摇头,“罢了,我还是回去吧,你弟弟又不在,侯府离不得人。”
皇后想弟妹也是惊魂一夜,此时怕是已经睡下了,也没让人通知她来送母亲,只是一边扶着母亲出殿,一边替弟妹说话道:“弟妹平白无故遭了此难,不仅自己差点遇险,还险些背上了谋害贵妃的嫌疑,定也是吓坏了,得好好歇息,所以女儿没叫她来送送母亲,不是她自己惫懒的缘故,母亲别怪她……”
华阳大长公主没对此说些什么,只在走前对皇后道:“你也累心了一夜了,早些用午膳,而后歇着吧”,说罢转身离去。
将午的炽热阳光耀得人眼花,皇后微眯着眼,目送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思量。
她没有动手,那么,会是母亲安排的吗?
母亲的性情手段,她是清楚的,母亲不喜弟妹,她也是知道的,母亲会想着“一箭双雕”吗?嫁祸弟妹除去贵妃腹中孩子,再让弟妹死在陛下的龙颜大怒下,甚至不惜让她这个女儿惹上嫌疑——毕竟,依母亲的骄狂性情,她也不怕她惹上什么嫌疑,只要大权在手,指鹿为马,黑的,世人也只能认作白的,母亲在乎什么嫌疑……
但,另一方面,冯贵妃也甚是可疑,她总在她面前笑说怀的应是位皇子,但昨夜诞下的,却是一名已经成形的女婴,而且太医说贵妃胎相之前就有异,平安分娩的几率很小,并不是之前冯贵妃一而再所说的龙裔十分康健……而且,冯贵妃刚怀孕那几个月,很少主动来她面前,也从不因有孕而自矜,但最近这些时日,却常来拜见她,不断地甜蜜诉说陛下如何看重她腹中的皇子,有时就像是在挑衅一般……
……难道冯贵妃她,是在故意刺激她,等待着她这个皇后,对她腹中几乎没有可能平安诞生的孩子下手,从而抓住此事,让她在失去帝宠后,连圣上的尊重信任,都全部失去……
皇后心中一阵后怕,夏日午时的阳光落在身上,却像是身在寒冬腊月,骨子里渗着寒意,她站在万人之上的凤宫前,高处不胜寒之感,在心底不断滋生,目望向圣上御殿方向,心头一片薄凉,无声叹息。
艳阳透窗入室,为冰裂梅纹窗孔,切分成束束光影,落垂在光滑如镜的青砖地上,随着时光流转,寸寸平移,灼热的气息,也随之逐渐淡去,暮色将起,帐内的温蘅,终于睁开了双眼,因为药性,她这一觉睡得很沉,浑浑噩噩,也没梦到些什么,然而睡醒还是那样疲惫不堪,头也隐隐作痛。
她未用早膳、未用午膳,人刚起身下榻,侍鬟即将早备好的膳食端了过来,温蘅草草用了些,未穿那件在御殿换上的藕荷色衫裙,而是穿了件自带的莎蓝色裙裳,对镜淡淡施妆,以遮苍白面色,而后扶着春纤的手起身道:“我们去向皇后娘娘辞行。”
春纤以为小姐是因昨夜之事,不想再在这是非之地待下去,她赞同小姐所想,也不会去违逆小姐的意愿,但小姐搭在她掌心的手,明显有些发烫,正病着呢……春纤关切道:“小姐,您身体还没好,要不,养两天再走吧?”
小姐静默沉思片刻,春纤以为小姐在改主意,却不想小姐仍是坚持要走,改的是其他心思,对她道:“春纤,你留下领着人收拾东西”,再静静看向一旁的碧筠,“碧筠,你陪我去椒房殿。”
椒房殿中,皇后也才刚起,她因心事重重,根本没能睡好,正凭几倚坐窗下,令宫人按摩头部穴位,外头忽传“楚国夫人求见皇后娘娘”,摆了摆手,令宫人退下,传弟妹进来,赐座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