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44)

作者:阮阮阮烟罗

回回与皇后相见,皇后总是淡淡笑着,但温蘅能感受到那份笑意后的烦乱,也能猜出她烦乱的因由——总是因为冯贵妃,以及她腹中的孩子。

圣上一如从前,独宠贵妃,冯贵妃也常到椒房殿来,皇后不能将她拒之门外、曝晒烈日,总是请她进来坐坐说话,冯贵妃婉顺的言辞间,总是会提及圣上对她腹中孩儿的喜爱期许,将为人母的快乐几要溢出来,并像是笃定了腹中定会是位皇子,而皇后总是极力维持着端庄的笑意,倾听冯贵妃喜不自禁的诉说,时不时地笑接几句。

温蘅大都在旁静静听着,她无声望着宫闱之中最尊贵的两位女子,望着皇后娘娘眉眼间深隐的落寞,庆幸自己未入这深宫,庆幸自己与那位天下最有权势的年轻男子没有纠葛,庆幸自己得以结识明郎,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相负。

这夜,温蘅陪着皇后用完了晚膳后,又说了会儿话,天气始终闷热无风,瞧着像要下雨的样子,她向皇后请退,皇后叫人拿了几把伞给她的侍鬟,以防路上突然落雨。

好在一路急走回去,雨还没下下来,温蘅回到南薰馆,刚松了口气,就见圣上人站在中庭。

温蘅忙向那身影行礼,皇帝转过身来,命她起身,同时见她双眸晶亮、隐含期待地望着他,一怔后明白过来,静了静道:“明郎没有家书来……”

她璨如星子的眸子,瞬间暗淡下去,皇帝的心,也像是跟着沉了下去,涩涩地发苦,干干地说出他来此地的借口,“朕来看看那几只猫……”

猫未至,雨先来,轰隆隆滚雷声响,大雨如注,将滞在夜色中的闷热一扫而尽,尽情洗刷碧桐碧竹,铺天盖地的潇潇声,响彻在南薰馆四周,使人如身在竹海之中。

温蘅看圣上一时走不了了,命人沏茶来,圣上却问:“有酒吗?”

温蘅回道:“有桑洛酒和醉流霞。”

圣上倚坐在窗下,眼望着墙角花盆里的一株昙花,道:“来壶醉流霞。”

醉流霞比之桑洛酒,要烈上许多,温蘅看圣上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小心在旁伺候斟酒,圣上也不说话,酒满上了即端起来喝,喝了即将空杯放下,示意她再斟,就这般一杯杯地空腹喝了快半壶,温蘅看着心中愈发忐忑,正心神不定,忽然一声剧烈炸雷声响,手也跟着一抖。

皇帝说:“不要怕……”

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也只能说这三个字,还能再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想来看看她,也得找个看猫的理由,特意选了将落雨的时候,也是为了这倾盆大雨,能拦住他离去的脚步,好让他能在她身边多留一会儿……

一杯酒满上,皇帝仰喉灌酒,酒杯又空,她默默望了他一眼,继续执壶斟酒,皇帝静看她微垂着眼,眼睫垂覆青影如羽,再往下,是琼瑶玉鼻,朱樱绛唇,那天夜里,潋滟灯火摇曳着朦胧红纱,她扑到了他怀中,因为药酒,将他误认作明郎,主动寻吻他的唇……

……若是告诉她,那一夜不是明郎,而是他,会将如何……有些话,清醒时,半字不能吐露,可若是醉了呢……

皇帝端起新满上的酒,这一杯喝得极慢极慢,如同纠葛的心绪,酒入腹中,似春水上涨不绝,但喝得再慢,酒杯也有空的时候,杯子空了,心却像是被春水盈满将溢,只要轻轻一碰,就将倾泻流出。

短短几个字就在唇齿间,只要双唇轻轻一碰,便能道出口,皇帝手遮在空杯口上,制止了她继续斟酒的动作,眸光望向了她,缓缓启齿。

第25章 怀抱

“……花开了……”他道。

温蘅微怔,随即顺着圣上的目光转过身去,见她身后墙角处的昙花,果然开了,色如琼玉,吐蕊如霜,宛如月下美人,正静逸清香。

圣上起身近前赏看,温蘅随侍在旁,雅舍之外,依旧是大雨滂沱、电闪雷鸣,这一方静室,就似汹涌大海上的一座孤岛,岛上优昙静绽、遗世独立,圣上赏看昙花许久,眸光掠看过她,低低吟了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昙花皓洁,又在静夜盛放,自古文人偏爱将昙花比作“月下美人”,温蘅听圣上以这首《诗经》中的《月出》篇,来吟咏昙花之美,意韵十分契合。

她得体地迎看向圣上的目光,面上亦是合仪的浅浅笑意,“陛下以此佳句咏喻昙花,其意甚妙。”

大雨倾盆,滚雷阵阵,轰隆隆一声接着一声,如碾过心底,闪电一道道划破夜空,照得室内忽明忽暗,酒气混着花香,萦绕地气氛愈发迷离,皇帝恍恍惚惚地想,如若她不是明郎的妻子,而是唾手可得的美人,是皇后要进献与他以分冯氏恩宠的女子,他早早就将她收入后宫,让她做了他的女人,他是否还会因她辗转反侧、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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