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417)
……多活着也好,一个淫妇,正好与元弘臭味相投,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明君声名,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高高坐在那金銮殿宝座之上的,是个不仁不义的卑鄙小人,空负了武安侯的赤胆忠心、耿耿情义,能令元弘如此自毁城墙,让这贱种多活这些年,也算值了。
……也就这么些年了,终有报,该到头了……
晨起梳妆的华阳大长公主,含笑望着镜中精神奕奕的中年妇人,挥手屏退伺候梳妆的侍女,亲自打开妆奁匣,挑拣簪钗。
……二十年,自那对背叛她的贱人命丧黄泉后,她又享了荣华富贵二十年,沈郎还在时,显赫的地位,炽热的权势,心爱的丈夫,乖巧的儿女,一切都是圆满的,后来沈郎去了,权势争斗,儿女离心,这七八年里,她虽人前显赫,但私下里殚精竭虑,也着实辛苦,但如今,这辛苦也将到头了,她的回报,这世上最盛大的回报,就快开始了……
……二十年,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后,她将有一个全新的权势鼎盛的二十年,而那对已飘摇了二十年的孤魂野鬼,就将和他们的女儿在黄泉下团圆,一家三口,同下地狱,永远沉沦……
……锦瑟……锦瑟……
华阳大长公主在心中念着这个亲取的名字,自匣中拈取了一支赤金牡丹流苏长簪,对镜比看。
二十多年前,锦瑟就这般站在她身后,打开带来的一匣子珠玉簪钗,一支支拈取在手,置她鬓侧比看,问她最中意哪一支。
那一匣子做工精美的簪钗,都是锦瑟为她做的,她细看许久,令她簪上那支牡丹金簪,锦瑟边为她簪上,边道牡丹真国色,这支金簪甚是配她。
当然,她是大梁朝的公主,自如牡丹雍容华贵,身边围绕着的,本也该都是华贵花枝,但偶尔也有意外,原该生在山野间的虞美人,偶也会因缘际遇,落长在她的身旁。
原也不是主动要去救这卑贱之人的性命,她只是厌恶晋王的侧室柳氏,为给这柳氏添堵,故意与柳氏作对,才顺手帮扶了下而已。
那时的锦瑟,还没有这名字,人皆唤她尹七娘,她是商户尹家的当家人,自打十二三岁父死,从一帮异母兄弟中踏出路来,执掌家中经商之事,专营女子首饰衣裳,几年内便重振落魄家道,连一些公侯妇人、名门千金,都渐闻尹氏华裳声名,命侍女至尹氏订做衣裳首饰。
但这样富贵声名渐盛,背后却无倚势,自要遭人眼红,柳氏经商的哥哥,便盯上了这块肥肉,与柳氏商议好,让柳氏先找尹七娘订裁裙裳,而后诬尹七娘蓄意谋害,想借晋王之势,毁杀了尹氏的当家人,令尹氏失了声望内乱,而后趁机吞并之,往后兄妹财源滚滚。
她早因柳氏这寒微商户女,仗着晋王的宠爱,竟敢在她面前拿乔而深厌之,自不能让她称心如意,顺手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揭了她在晋王面前柔弱下的黑心肝,看柳氏自此失宠,心中快意。
虽只是想让柳氏不好过而已,但尹七娘对她的顺手帮扶,感激不尽,口口声声要报答恩情,她欣赏这尹七娘不似别的女子矫揉柔弱,亦看重她的经商手段,诸事所谋,皆需金银,纵是皇兄纵宠,那些金银也只够一名公主肆意花销,对心向朝堂、需要拉拢人心的她,可还不够,也是另需生财之道,尹七娘需势,她需财,她帮扶尹七娘,以尹七娘的能耐,背后有人倚仗,再无后顾之忧,自是能将生意越做越大,也会向她供呈流水般的金银,作为回报。
原只该如此便罢了,把她看做驱使的属下就是了,可偏偏,动了一点真心……
她自小性情与诸公主不同,并不愿安于闺中,与女红琴棋为伴,可身边全都是柔柔弱弱、规规矩矩的同龄女子,看得人心烦,无趣了好些年,难得见到这样一个合她性情的女子,与她同样不拘泥于女儿之身,敢想敢拼敢做,又有手段有魄力,不由在心底有些,把她当朋友了……
她能这样想,该是她天大的福气才是。
相交越深,她知她在人前以“七娘”自称的原因,是因她极厌亡父为她取的闺名“盼儿”,盼儿,盼儿,并不是她父亲盼着她的出世,而是她父亲见她母亲生的是女孩儿,极为失望,取这名字,是盼着她母亲下次生个儿子来。
谁说女子不如男,她知道“尹盼儿”此名的真意,冷笑出声,道要为她取个新名。
她说她救了她一命,相当于予她新生,欣然请她赐名。
她沉思片刻,道出“锦瑟”二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她含笑道:“锦瑟思华年,尹锦瑟多谢公主殿下赐名,永不忘殿下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