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389)
已是日上三竿了,平日里,皇帝这时候该正召见朝臣议事,昨日令传今日面圣的朝臣,也已等在御殿之外,温蘅在春纤的搀扶下,走出殿门,朝外走了十来步,便望见了候在御阶之下的陆峥。
陆峥亦望见了她,与其他伫立不动、直接无视她的朝臣不同,朝她这个无名无份的罪人之后,躬身行礼。
自那日太后寿宴后,温蘅再未见过陆峥,此时乍然相见,背负着天下皆知的风月丑事,以一个按律当诛的罪人身份,再不是从前身为“辜先生之女”时,可与小陆将军随意闲谈的时光,与他近交,怕还会坏了他的声名,遂微垂眼帘,欲掠走离开。
但,小陆将军却当着其他朝臣的面,直接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身前不远处站定,再一躬身行礼,自袖中取出一方雪白丝帕道:“稚芙知道微臣今日入宫面圣,便央求微臣,将这帕子,转交给夫人,微臣原想着面见陛下时,道出此请,既已先见着了夫人,便斗胆当面献给夫人。”
温蘅接过那方雪帕,见那帕子一角绣着青碧的蘅芜花叶,绣工瞧着稚嫩得很,虽似极力认真刺绣了,但针脚仍不免有些歪歪扭扭,手抚着问道:“这是稚芙亲手绣的吧?”
陆峥含笑道“是”,“稚芙近日在家学女红,央着教导嬷嬷先教她学绣蘅芜,便是想将亲手所绣的第一件绣品,送与夫人。”
稚芙上次在紫宸宫住了七八日后,便被她姑姑陆惠妃派人送回家去了,温蘅与稚芙许久不见,心中也是想念,收下这方雪帕道:“烦请将军替我谢谢稚芙。”
陆峥道:“怎敢担夫人一声谢,该是微臣与稚芙,谢谢夫人才是,那道攒心梅花络,规整精美,若无夫人相助,稚芙可编不出来。”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将军不必言谢”,温蘅看向陆峥肩臂,问,“将军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陆峥再一拱手,“早已大好了,多谢夫人关心。”
温蘅忙虚扶陆峥直身,“将军是为救我伤的,我关心是应该的,将军如此言谢,倒使我越发惭愧了”,她言至此处,不由面露歉意,“……将军为我,两三月拿不得刀剑,我该多多上门探望的,只是……”
陆峥见她如此,立道:“夫人不必挂怀,夫人善意,微臣心知心领”,微一顿,又道,“人生在世,常有许多不得已,夫人先前与微臣不得相见,如今却可在此相谈,可见人世际遇常变,一时不代表永久,今时身陷低谷、仰见阴霾,明日或可就见海阔天空,夫人万事当放宽心才是。”
温蘅听他这话,似有深意,沉默不语,又见陆峥深望着她道:“前路或还将有坎坷,万望夫人切莫低沉,万事宽心为上,养好身体,平安诞下龙裔,迎等来日。”
承明殿内正用早膳的皇帝,原正喝着碗内的薏仁粥,不经意间一抬眼,透窗瞥见陆峥那厮,竟正站在温蘅身前,与她深深四目相望,抖着张破嘴皮子,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把温蘅似听怔了,亦深深地凝望着陆峥,看得他登时一口粥呛在喉咙里,抖肩直咳。
赵东林忙上前为圣上拍背,拍了没两下,就被圣上一把推开,止住咳嗽的皇帝,匆匆漱了个口,就大步向外走去,人还没走到他二人跟前,就先高喊了一声:“陆峥!”
陆峥闻听圣音,自是立刻回身跪拜,恭呼万岁,皇帝走至温蘅身前,见她手里拿着一方簇新的雪帕,帕子上还绣着一角蘅芜,本就微皱的眉头,登时皱得更深,唇角也跟着微微抽搐。
……敢情陆峥这厮,还敢在御殿之前、在他眼皮子底下,赠帕挑逗温蘅,与温蘅私相授受!!
心头醋火,立在皇帝心中翻搅,可搅得再厉害,也不能在温蘅面前,显露出太多不快来,皇帝只能微咬着牙,凉飕飕道:“这帕子,绣得……挺别致啊……”
跪在地上的陆峥回道:“这是微臣小女稚芙为夫人所绣,今晨微臣临出门前,小女稚芙央求微臣,将这绣帕献与夫人。”
……呸!!
……又拿女儿做幌!还打量着蒙他呢!别以为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皇帝忍住从温蘅手中将那帕子抽走扔了的冲动,只和声对她道:“朕听人说,疏雨榭那里的重台莲开了,夫人可慢走至那里,坐歇赏看一番。”
他吩咐云琼、碧筠等人好生伺候夫人离去,望着温蘅清袅的身影渐远,面上的笑意立如云烟散去,转看向垂首跪地的陆峥,双目凛若寒剑,直似要在陆峥身上戳俩窟窿出来,冷声冷气道:“随朕来!”
陆峥人被传进御书房,再次如仪跪拜,上首的皇帝,也不叫他平身,只在御案后坐看了半晌,忽地一笑,“陆峥,你这鳏夫已做了数年,可有想过续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