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180)
身份的错乱,让她明知“辜蘅”才是铁一般的事实,可还是觉得自己是“温蘅”,一时之间,无法转过弯来,也无法对太后唤出一声“母亲”,只能在太后慈爱的目光注视中,微低着头,垂睫不语。
太后也能体谅温蘅的心境,今夜之事太过突然,阿蘅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不急,往后她们母女还有长长的一生相守,这是上天对她的弥补,她要好好珍惜,她要把这些年亏欠阿蘅的,全都弥补给她,来日方长。
重逢的未来,灿烂地胜过美梦,仅是想一想往后的亲密相处,太后就欢喜地想要落泪,尽管已时隔整整二十一载的光阴,尽管她早已成了先帝的妃嫔,为先帝生下了一儿一女,可她心里,没有一刻忘记广陵旧事,没有一刻忘记鹤卿和她的长女,原以为这一生都将带着这份伤心遗憾而活,没想到此生还能有母女团圆的一天,太后凝望着身前的年轻女子,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犹记得,在还没有见到阿蘅的时候,她还因为嘉仪没能嫁给心仪的明郎、伤心到终日以泪洗面的缘故,对这个青州来的温氏,暗暗不悦,可等真见到了阿蘅,她却情不自禁地喜爱她气韵清华、行止得体,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她看着阿蘅与明郎那样恩爱般配,心里更是忍不住地去想,若她与鹤卿的女儿还活着,应就是温蘅这般年纪,如能像她这样,在父母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嫁得如意郎君、生活美满,该有多好……
这般一想后,她将心底那些因疼爱嘉仪而不喜温蘅的心思,抛却了大半,接纳了这个明郎媳妇,把她当自家人看,还差点一时兴起,收她做了义女……
太后想到此处,唇际笑意更浓,她望着阿蘅身前被温先生戴上的那只长生锁,想到阿蘅那只雕刻着蘅芜花叶纹的“诗酒年华”,猜测那只长生锁,应是温先生和他妻子,在给她女儿取名为蘅后,特意订做的,他们保留了原锁的“诗酒年华”四字,保留了阿蘅不知来历的过去,又重新订做长生锁,篆刻蘅芜花纹,取意阿蘅从此新生,是他们温家的宝贝女儿。
太后心中对温家人,真是感激不尽,她看温蘅,也真是怎么也看不够,尽情沉浸在母女团圆的欢喜中,阁内也无人敢出声打扰,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室内炭火燃烧的“吡剥”声,与寒风打窗的沙沙声响。
澄心阁窗下,顶着寒风,将一切听在耳中的华阳大长公主,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早在长青来报“太后娘娘晕倒”时,她就知道,与嘉仪这傻丫头的计划,大概实施不了了,只是当时她是“醉酒之人”,只能硬着头皮将戏演下去,好似听不见长青的惊呼,由着侍女嬷嬷们,将她扶进碧薇轩房中,伺候躺下。
这般躺了些时候,明郎始终没有回来,她心道难道素日身体并不十分康健的太后,真的突染急症,出事了不成,遂起身去看,没想到竟在阁外窗下,听到了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温蘅,居然是太后在宫外的女儿,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存疑,但透过明窗,暗看太后那架势,已铁了心认定温蘅是她的亲生骨肉,像是恨不得要立刻光明正大地认回女儿,当今圣上一向注重打造“纯孝”名声,要在天下人面前做个孝子,大抵会顺他母后的心意,册封温蘅,什么县主、郡主,太后大概不会满足,这温蘅,怕是要与容华公主平起平坐,也捞个公主当当……
华阳大长公主想到此处,不由在心底冷笑一声,公主,天下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倒像成了烂大街的玩意儿,谁都能当得了!!
一个乳母,生了皇子,做到贵妃,最后,还成了一国太后,已是史所未有的奇闻了,这要再来一个民间公主,这野史讲起来,可就更好听了,到时她那仙逝的皇兄,也不知要在这桩野史奇闻里,被后人编排成什么模样,编排成什么样子,也是自找!
后宫佳丽如云,多的是出身良好的美貌世家妃嫔,却偏偏要去幸一个有几分姿色的低贱乳母,真是有梁开朝以来,后宫从未有过之事,一时贪色幸了,事后皇兄大抵也觉丢人,将姜氏抛在脑后许久,才重又想起来,自此偶尔兴起,才去她那里坐坐,姜氏所承帝恩,与后宫其他妃嫔相较,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望尘莫及。
也是姜氏命好,如此淡宠,居然还怀了身孕,生下皇子,凭着这皇子,在宫里慢慢熬着资历,渐也做到了九嫔之末的充媛,而后在今上入主东宫后,母凭子贵。
其时,有朝臣也不知是不是暗奉今上之命上书,请立新太子生母姜氏为皇后,遭到了朝堂的激烈反对,皇兄也没糊涂到那份上,只立了姜氏为贵妃,原本凭姜氏这出身,不仅身份低微,入宫前还嫁过人生过孩子,只立为贵妃,都要受到激烈非议,但因先前皇兄没有纳谏立她为后,相较之下,贵妃倒也可以接受了,朝堂平息,未因此事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