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175)
他身份卑微,纵有许多皇兄皇弟,没人愿意与他为伍,没人像明郎这样,直言是他兄弟……他看着明郎远去的身影,心头只暖了一瞬,即沉了下去,心道,这贵公子只当今日之事是个乐子,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怎会真当他是兄弟……
他低下头,转身要往内殿走时,却忽听明郎叫了一声:“六哥!”
他身子猛地一定,缓缓回头看去,见明郎站在门槛处,在灿烂的暮光下,朝他挥着手笑道:“六哥,我明天再来找你玩!”
心中的空茫,像要将他的胸膛撑裂炸开,迫得他为能喘气呼吸,张口启齿,然而嗓音卡在喉咙,还未唤出,明郎就已回过头来,但不是看他,而是看向她道:“我刚才给你剥了一只冬蟹,浇了你喜欢的橙盐,就扣在那只白瓷小碗里,应还有热气,你吃吃看。”
她微一怔,而后浅笑颔首。
这浅浅一笑,于明郎,再轻易不过,简简单单一字一语,便时时可见,可于他,却是耗尽万般心力,也渴求不来……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攥紧,杯壁的金玉雕饰,硌得他手生疼,随着手劲加大,越来越痛,像是一直疼到了他的心里。
心中一痛的瞬间,皇帝猛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余光中,明郎搀着他母亲,跨过了那道门槛,走入了阁外夜色中。
酒杯空空,滴酒不剩,方才决断般的饮酒动作,像是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皇帝手臂无力一沉,空杯砸在桌面,“砰”地一声响,惊得抱着匣子昏昏欲睡的温父,双手一抖,不慎令那匣子滑落在地,摔出一只细链缠绕的长生锁来。
第83章 女儿
温蘅走上前去,帮父亲把黑漆木匣同摔在地上的长生锁,躬身捡起。
温父原本昏昏欲睡,这匣子一摔,人也跟着清醒了,张开双手,要把匣子抱回怀中。
温蘅将装着檀木梳与婴儿肚兜的木匣还给父亲,手里拿着那只摔得链绳凌乱的长生锁,想要将绞缠在一起的红线细链理好后,再放回匣中。
太后原见女儿嘉仪一直依在她身后低首不语,以为她醉得睡着了,可低首看去,却见嘉仪双目晶晶亮的,看着精神好得很。
她抬手轻拂了下嘉仪微浮嫣红的面颊,感觉她的脸有些发烫,笑着问道:“是不是要醉了,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她才不喝温氏煮的醒酒汤!温氏今晚做的几道青州菜,她也一筷子都没动!!
容华公主摇了摇头,朝母后身上靠得更近,想到不久之后,她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是明郎表哥的新妻子,将为明郎表哥洗手作羹汤,娇羞而又期待的妙龄女子,微红的面颊更烫,朝母后怀中依偎得更紧。
太后见女儿这般依恋她,宠溺地轻抚着她漆黑的鬓发,心中如有暖泉流漾,她目望向膳桌上的细果蜜煎,见华美的牡丹盘里,盛有嘉仪素日爱吃的皂儿糕,原要夹一个给嘉仪尝尝,可夹起糕点的一瞬间,她的眸光,无意间掠过楚国夫人的纤纤玉手,见两条银白的细链,自她手间垂了下来,链底悬系着的仙鹤与辛夷,随着她整理链绳的动作,轻轻地晃动着,宛如那姿态高洁的仙鹤,正围绕着那初开红萼的辛夷花,展翅盘旋,依恋不舍,迟迟不肯离去。
筷间的皂儿糕,沉闷地一声响,摔跌在桌面上,太后攥着乌箸的手直发抖,死死地盯看着楚国夫人手中的物事,却又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依偎着母后的容华公主,最先发现母后的不对,她原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甜蜜畅想中,忽然感觉到母后的身体在轻轻颤抖,忙从畅想中醒过神来,觑着母后神色,关切问道:“母后,您怎么了?”
她这一声问,令桌上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主座的太后娘娘,坐在太后身边另一侧的皇帝,本正因心情复杂,低头饮酒不语,听到妹妹这一声急问,忙放下酒杯,抬起头来,关心地看向太后问道:“母后,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太后却不回答子女的疑问,也不看他们,一双眼,只紧紧地盯看着楚国夫人,颤颤巍巍地,朝她伸出了手。
温蘅原已理好了长生锁凌乱绞在一处的绳链,正要将它放回父亲怀中的黑漆匣子里,但还没往里头放,就被容华公主的一声急问,给打断了动作,她闻声亦关切地看向太后娘娘,见太后娘娘,像是听不见圣上与公主的关心询问,只是朝她看了过来,眸光幽深,闪烁着她看不明白的星亮,朝她伸出的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嗓音亦是颤得破碎,“……给哀家……给哀家看看……”
温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太后指的是她手中的这只长生锁,她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会有如此神情,只是忙遵命将这只理好的长生锁,双手交呈到太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