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142)
赵东林记得楚国夫人走时,楼上长窗紧阖,没有一扇开着,他捧灯走至窗边,关上窗后,边点燃室内灯树,边悄觑着圣上神色轻道:“陛下怎么开窗了……这天多冷啊,陛下当保重龙体……”
皇帝道:“想事情想不清楚,想得头晕,清醒清醒。”
他淡淡撂下这一句,在新亮的灯光中,缓步下楼,不顾赵东林请求陛下登辇的劝言,在凛寒冬夜里,慢慢走回了建章宫。
赵东林请陛下用膳,皇帝也只倦怠摆了摆手,令众侍退下。
赵东林心中担忧,人也没有遵命走远,悄站在帘外,向内看去,见圣上缓缓走至那高几上的红釉花觚前,凝看半晌,忽地一抬手,掼倒了那鲜红的花觚。
“砰呲”一声,花觚在黑澄金砖地上摔得粉碎,点点鲜红,如血一般,圣上慢慢地蹲下身去,手拂开碎瓷与梅枝,拿起那道剪纸与珠串,凝看许久,慢慢地站起身来,向寝殿深处走去。
帷幕重重,赵东林再看不见什么,唯有悬着一颗心,直到第二日天明。
天亮时,他去伺候圣上起身穿衣,暗看圣上眉眼倦沉,还没完全消去的颊处红印,因圣上脸色发白,仍是有些显眼。
圣上照镜后淡淡说了一句,“就说朕病了,今日不朝,去金銮殿叫散吧。”
赵东林依命去了,人站在御座旁叫散时,瞥了眼殿下武安侯,见他也面色不佳,神情肖似圣上,心中更是不安。
赵东林人回到建章宫,看圣上一个上午,如常用膳看折子,与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午憩时,圣上平常冬日午睡,大约就两柱香时间,今日却一个多时辰了,还没有起。
赵东林不放心,轻唤了几声仍无人应后,大着胆子趋近龙榻,见昏睡中的圣上呼吸沉重、脸色红涨,心立往下沉,他抬手轻碰了碰圣上手心,烫得心一咯噔,忙传御医。
圣上原是称病,却是真病了,且一向身体康健的圣上,竟像被一场风寒撂倒了,躺了两日犹未完全康复。
病中的圣上,依然是传口谕出去,让众人不必来探视侍疾,但太后娘娘是圣上的生母,怎放得下心,圣上病躺数日仍未康复,这是从前极少有过的,纵是圣上再三派人安抚,太后娘娘的凤驾,还是驾到了建章宫。
好在这时,圣上颊上的掌印已消失不见。
太后一向宽和,但一见圣上病中情状,还是急得斥责御前诸侍,没有照顾好圣上龙体。
赵东林怎能说那日圣上下午染了楚国夫人的病气,夜里又在楼上开窗受冻吹风,唯有与诸侍,垂首听训而已。
太后急斥了片刻,也无暇跟宫侍置气,摆手令诸侍皆退,人走到榻边,见皇帝微蜷着身子,向里侧卧,手臂拂拢在脸上,嗓音沙哑着道:“风寒而已,儿臣躺歇两日就好,母后回去吧。”
这就回去,太后怎么宽的了心,她慢慢在榻边坐下,抬手将锦被往皇帝身前拉了拉,柔声道:“你歇着吧,母后就在这儿看着你。”
皇帝没有再说话,仍是头埋在枕上向里侧卧,太后也不打搅他歇息,不再言语,寝殿沉寂,一时只闻炭火“吡剥”之声,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的声音,忽又低低响起,“母后爱父皇吗?”
太后不解皇帝为何突然问这个,怔怔地没有说话。
皇帝沙哑的声音,也并不是全然的疑问,“母后不爱父皇?”
怔茫如烟散去,太后微低首,淡淡笑叹,“母后若真心爱你父皇,怎能甘心做他后宫佳丽中的一员,与那么多的女子分享你的父皇,无悲无喜、不嫉不怨地过了那么多年……”
她道:“爱是自私的啊。”
皇帝向里侧卧的身子微微一震,慢慢蜷缩得更紧,轻道:“母后爱辜先生……”
已经有多少年,没再听到这三个字,这段旧事,从前只先帝和她身边的木兰知道,后来,皇儿小的时候,她曾同他讲过一次,以后多少年,再也没提。
可是,虽是一字不提,这些年来,却一时未忘,尤其是到这样的冬日。
太后望向殿外飘飞的茫茫白雪,声轻如梦,“这样的大雪天气,母后总是想起他,想起你的姐姐,可怜的孩子,同她父亲死在同一个冬季,刚出生时,哭声响亮,多好的孩子,母后摸过她的小脸,捏过她的小手,还亲手为她戴上了长生锁,可是,等母后倦沉昏睡醒来后,好好的孩子,却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阿蘅发动了技能:诅咒!!
进入女主身世部分了,为防止误会,先直接剧透一句:没有骨科!没有骨科!!没有骨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然后也许有读者还记得,文章开头几章提过,女主的年龄是比皇帝皇后沈湛都要大一点的,但这年龄是有问题的,是与女主身世有关的,后文出现相悖的情节,不是作者写岔了,先说下,防止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