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140)
“啊,那要小心受伤,很容易扭到脚……的……”临殊看着他,流畅的话语突然卡壳,“我那里有这方面的药……明天……带上……”
他想对利维坦好。
这再正常不过了。
他对约法沙感到愧疚,为自己没能保护他,没能给他想要的未来而愧疚。
他们经历了那么糟糕的结局,他让约法沙那么绝望。
所以……
要补偿……
补偿给——
有些情绪是突如其来的。
谁都无法掌控。
他的肢体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石斑鱼掉在地上,他的膝盖跟着弯曲下去,他毫无预兆地屈膝半跪,鼻腔酸涩、眼眶滚烫。
利维坦停下来,不明所以地转身。
他看到临殊的双手捂住面颊,毫无形象地哽咽、抽泣,那微弱的哭声很快就止不住势头,演进为声嘶力竭的恸哭。
即使是孩子也不会这样哭的。
那是成年人崩溃的哭法。
临殊在哭泣中艰难地喘息。
太荒唐了,他在做什么?连利维坦到底是不是约法沙都搞不清楚,他有什么资格放松下来,自顾自地以为在对故去的人做出补偿,以减轻愧疚感?
他明明想保持克制,却不由自主地被利维坦吸引,无意识地靠近,像是在对待约法沙本人。
如果利维坦不是呢?他就这样将情感寄托在一个拥有同样外貌的其他人身上吗?这对约法沙不公平,对利维坦同样不公平。
曾被约法沙喜欢的他怎么会是这么糟糕的家伙。
微咸的水从指缝溢出,淌过手背,汇聚在关节处的凸起,一滴滴打在路面上。
他控制不住自己。
哪怕在利维坦面前这么哭很丢人,他也控制不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
“你在哭什么?”利维坦问。
他不是很想跟我一起玩吗?我明明都答应了,他为什么还要哭呢?
利维坦想不明白。
临殊喑哑的嗓子无法作答,他连抬起头都十分困难,那些关于约法沙的、模糊的画面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思考不了任何关于约法沙之外的事物。
他积压在心中长达四年的情绪爆发出来,几乎要撕碎他的内脏,烧干他的血液,燃烬他的骨骼。
仿佛没有尽头的混沌中,他感到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头。
那应该是没有多少头发遮蔽的发旋,因为触感相当清晰。
“不要哭了。”他听到熟悉的嗓音这么说。
“再哭要脱水了……嘶,好痛。”
他听到一声痛呼,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头,短暂离开一会儿又回到他面前的人递过来一只锡罐饮料,罐子上的拉环已经开了,只是没有完全扯下来,纤薄锋利的边缘带着一丝红色。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移向握着罐子的手指上,他看到食指上一道浅浅的血痕,渗出了几粒血珠。
他本该关心这伤口痛不痛的。
可是他无暇顾及这个。
他突然有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似乎来自于嗅觉,却又有着微妙的区别。
他感觉面前好像有一层雾,阻隔着他去感知更多与自身、或者是某个存在相关的东西,但是那伤口上的血液透露出了什么,穿透了这层雾,朦胧地将信息传递给了他。
他愕然地将视线投向「利维坦」。
「利维坦」微微蹙眉,似乎为自己难得的好意没有得到回应而懊恼,这个哭到失声的男人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弄碎玻璃制品一样地靠近他,温柔而轻缓地将双臂环过他的肩膀。
要不要推开他?「利维坦」思考着。
可是临殊哭得更大声了。
——
他并非不想报复。
如果要给予直接的报复,方法有很多,反叛军的优势在于人多、分散、斩不尽杀不绝,但要针对的不是这个群体,而是某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并非被层层保护的首领,而是一个会冲锋陷阵的战士,那么事情就会变得非常简单。
但他没有这个时间与精力,他要动用一切手段把他一心赴死的孩子从死神手里夺回来。
为此他斩断了所有后路。
在这之前,即使那孩子死去,他也依然可以保全自己,他掌握着那孩子背后的所有资源库。
真到了这一步,他突然发现一切都没有意义。
什么二代、三代,备份,复制体,优化的基因池,改进的新生代……通通都是多余的。
没有一个人是他的萨迦利亚。
所以要通通毁掉,让帝国毫无选择。
再来一次,他一定要让他的萨迦利亚,变得可以得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这样也不行,那就只能让这片不能够给萨迦利亚幸福的土地与他一同丧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