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公寓(68)
郑万霖说:“青蔓小姐考上中央大学,应该要去南京了吧?”
青蔓回是。
郑万霖叹道:“那真可惜了,以后不能常见,其实留在上海念书更好,何苦跑去南京?”
旁观许久的喻宝莉此时摇着腰肢上前笑道:“四川是天府之国,养出来的女儿跟我们上海囡囡别有不同,青蔓小姐气质独特,叫人看了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以后放假可要回上海找我们玩儿呀。”
其实青蔓早就想走,受不得交际场的约束,可谁让她出了风头,因此绊住了脚,朗华又不愿放过这个结交朋友的机会,孔雀开屏,到处散发魅力。
于是两人一直待到晚宴。
昏沉的天色稍不留意就变得漆黑,梁公馆华灯初上,比白日更加富丽堂皇。
青蔓借口去盥洗室,偷偷溜到后花园透气。
公馆内绿植茂盛,夏夜清凉,她坐在石凳上,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把鞋子脱掉,双脚终于解放,踩着柔软的草地,舒服极了。
“喵。”
不知从哪儿来的一只三花小猫,也不怕人,走到她跟前,绕着少女的小腿打转。
青蔓惊喜地“呀”了声,心里高兴起来,伸手逗它:“小乖乖,你吃饭没得,饿不饿?”
话音刚落,却听有人发出轻笑,把她吓了一跳。
原来那樱桃树后摆着躺椅,梁孚生正在休息,忽然听见西南方言,不知怎么就笑出了声。
“小猫爪子很利,当心被挠。”
他从花树下显身,身影颀长,深邃的轮廓犹如刀刻斧凿而成,皮肤白得没有血色,那张脸清俊无匹。
青蔓愣了会儿,随后面露尴尬之色,脸颊微微发烫,立即弯腰穿鞋。
梁孚生见状愈发觉得好笑。
“你到底是四川哪里的,”他说:“我还以为你是重庆人。”
三花转而奔向梁孚生,他神态有些醉意和疲倦,右手夹烟,左手抱起猫咪,把打火机和一个扁平的银盒子摆在石桌上,坐下来,自顾低头玩猫。
青蔓盯着他的烟盒发呆。
“嘶。”梁孚生被猫咬了一口,拧起眉头,不轻不重地拍它:“养你做什么?白眼狼。”
三花发出“咕咕”的声音,抬起爪子乱舞。
其实不过随意收拾它几下,根本没使什么劲儿,但声音听着吓人,青蔓看不过,伸手把猫救走:“你别打它了。”
“……”
三花顺势埋进她怀里,竟然一副委屈的模样向她撒娇。于是青蔓更加心疼,忍不住责怪:“一只小猫而已,你一个大人,何必这样为难它。”
梁孚生愣了愣,下意识解释:“我没有用力。”
“谁知道?”青蔓长眉微蹙:“它又不会说人话,痛也喊不出来。”
梁孚生骤然语塞,接着摇头失笑:“好吧。”
然后陷入一阵静默的尴尬。
他拿起扁银盒子打开,礼貌性地问:“你抽吗?”说完才想起她还是个学生,“哦,”他收回手:“抱歉。”
青蔓却说:“我可以,别瞧不起人。”
梁孚生把烟递过去,并为她点火,温言笑道:“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别那么敏感。”
青蔓抽了两口,强烈的不适涌满整个口腔,她咬了咬舌尖:“好难闻……”
“原来你不会抽烟?”
“我可以学。”
“这个没什么好的,学它做啥。”
“您讲这个话显然没有说服力。”
梁孚生无谓地耸了耸肩:“为什么不待在里面,大家都那么喜欢你。”
“像参观大世界的新奇玩意儿那种喜欢吗?”青蔓摇摇头:“您身为主人怎么不在里面招呼宾客呢?显然大家更喜欢你。”
“我可再受不了那些罪。”梁孚生稍微偏下脑袋,深邃的眼睛如同月夜下山谷,树影婆娑,扰人心扉:“青蔓小姐,你真的很爱反驳我,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你找到攻击的漏洞。”
闻言她低下头去,默了会儿,侧颜似花落:“今天太累了。”她不是故意夹枪带棒的。
梁孚生心想,年轻女孩在交际场大放异彩、受尽追捧,竟不觉得高兴吗?
“你不喜欢应酬的场合?”
青蔓眉尖往上拢,似乎觉得自己倒霉,神色懊恼:“上了贼船了。”
“什么?”梁孚生以为听错,简直忍俊不禁:“你说什么?”
青蔓抬手挡了挡嘴唇,接着心一横,索性一吐为快:“要不是因为秋意,我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太危险了,稍不留神就会掉进虚荣的陷阱,真可怕。”
“可怕?你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了吗?”
“不,是你的阶层。”
梁孚生无法表示认同:“难道社会分工不同就不能和平共处吗?”
青蔓觉得这话很虚伪:“差距太大怎么平等相处?你看,你的一双子女刚刚就动手打了我的朋友温琰,而且还以多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