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缠(7)
不撞南墙不知痛,若这条路上,于他们来说是墙,于我来说是门呢?
“我说的你不听嘛!出了啥子问题不要来怪我!”
他会大声的吼着我的名字。
“你过来!站好!”
“你过来,坐这儿。”
我知道不管过多少年,我最害怕的声音就是他吼我的名字,大部分的坏事,他一嚷,就意味着暴风疾雨,意味着质问与威胁。这是我的梆子声。我会因此心悸,我的腿甚至会颤抖。长大了以后,这一声吼,常常不再是坏事了,可父亲的声音已经成了我的梆子声。
我的父亲对我的爱,到了一种我不能理解的程度,从小出去玩,我换衣服,他只会转过身去:“我看不到的哎呀。”
只要他在家,他就不会允许你锁门。他也不会敲门。无论你穿没穿衣服,永远都会直接开门进来,我常常感到崩溃,常常因为这点而恨死了他。
“你为啥子要锁门!你不准锁门!你有啥子不敢给我们看的哇!?”
“你是我的女儿,我有啥子不能看的!小时候我还给你洗屁股勒!”
我的家,让我觉得我是一个很脆弱的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秘密,可觉得,只要我回家,我的所有秘密都会被一览无遗。我是透明的,每一根骨头都在这个屋子里暴露无余。
回家的时间,常常痛与甜交织。我爱家乡的热闹。不爱父母的关怀。我不想告诉他们我心里在想什么,不想说我与男朋友怎么样。我发现,我有病。我有心病,戒不掉,剜不下。我不想说,我害怕迎接我的是风暴,是嘲弄,是无边无际的道理,是引导。
我害怕回家,因为爱与恨始终交织在一起,我不能快刀斩乱麻,因为血脉亲情你斩不断。也因为我爱他们。
我不喜欢回家,在我在外住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什么,不是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不是男朋友的无止无休的游戏。我要自己的生活,自己一个人。一个人的房间,一个人的电脑,一个人的电视,一个人的晚餐,一个人的床。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空间。
我的父母永远在说着没有尽头的道理,从小学到大学,从大学到毕业。从我牙牙学语的第一天,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知道。因为他们说:“你是我的女儿,只要我没死,我都要管你。”
若这句话从哪部电影里说出来,我会觉得亲情温暖。而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感到的只有恐惧,如同那梆子声,一下一下敲烂我的骨,捣碎我的胃。
可我爱他们,我可能永远都做不来一个好女儿,可我永远爱他们。
☆、(五)
人这一生,与不同的人纠缠,与爱人,与朋友,与家庭,可人一生纠缠最深的,往往是自己,我们往往,放不过自己。
我曾背着爸妈买了一包黄鹤楼,在自己房间偷偷抽着烟,先是点烟,再是抽烟。我不懂为什么就是点不燃。
我曾买了一瓶烧酒,在与他吵架的时候一饮而尽,我吐了一整个垃圾桶。
我曾和朋友一起,玩到深夜,醉着问隔壁桌的女孩,你怎么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我好担心你,你要注意安全。
我喜欢喝一点酒,借着酒劲哭一哭。
我喜欢点一根烟,站在落地窗前看车水马龙。
我曾抑郁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把我跟父母的那些爱恨,把父母对我的压力和逼迫纷纷化为苦水倒给他。到头来,我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
那时,我写到“人生有三杯酒还是一杯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杯酒下肚能与月相拥,与梦相合。我于世无缘,于国无功,于家无孝,与人无德。纵使人间七分好,也比不得杯中三两酒。最后三两,于尘于世,皆成飘渺。”
世间爱恨情仇分了很多种,你爱的人,同样也会是你恨的人。因为他们在带给你爱与温暖的同时,也在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交给你恨和悲痛。
我曾以为上了大学,就意味着脱离家庭。
后来我把他,把结婚当作我唯一脱离家庭困境的工具。
现在知道“君子求诸己。”
没人救得了你,唯有自己才能放过自己。
我爱你。
把你放进心里最深的位置,越来越爱你,爱到头脑发热,想与你终老。
可我如雨中浮萍,漂泊无依,身不由己。
我想过很多次我们的未来,可是我的爱太多了,整颗心都装不下。
于是,爱溢出来了,如同内出血。
我问自己,
要你还是要命?
要你,还是要自己?
要一世的纠缠,还是放过自己,成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