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百无聊赖地扒拉他摆在桌上的书。

是加缪的《局外人》。

边粗略扫过封面上的文字，边懒洋洋地说：“他让我罚抄，其实我抄了的，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别人代抄。于是我就成了一个谎话精……他还跟其他老师说我的事，让其他老师别太管我。”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戚烟不想唱独角戏，拉着他互动。

指间转动的笔一滞，他答：“知道。”

“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啦~”她弯着嘴角，露出一个自嘲又无奈的笑，“这样，不管老师还是同学，都不会再轻易相信我，也不乐意跟我在一起。”

“周越凯，你说我偏激暴躁，这个我认。”

戚烟捋了把头发，细指在发间穿梭，带出一阵香味。

“但我真不笨，顶多就是某些时候有点后知后觉。可这件事儿，就算我想破头，想得再明白，也没什么突破口。”

“这个闷亏，我吃了。”

她叹出一口气，不是释怀，是真的感到无能为力。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书页被翻动，哗啦啦地响

她垂眸，恰巧看到书上，白纸黑字，写着一段：

“真理是神秘的、难以捉摸的，总是有待被征服；自由是危险的、道阻且长，却令人振奋。我们必痛苦而坚定地朝这两个目标迈进，就算虚弱也绝不能停在漫漫长路的半途。”

“关于你的事，我跟他谈过。”周越凯说。

声音略带金属质感，磁性低沉，随呼啸风声、草木窸窣声、纸张唰唰声一起，鼓动她的耳膜。

“他可以私下跟你进行道歉，并且撤掉你的科代一职，不再骚扰你。”

戚烟合上书，直起身，撇撇嘴角，不屑道：“只是私下道歉啊……”

周越凯按下笔杆，向后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微抬下巴看她，“那我再跟你说一件事。”

“嗯？”戚烟拿起画笔，准备继续作画。

“政教处那次之后，他找私家侦探调查关于你的事，知道你是李佑跟戚淑仪的女儿，现在住在李家。”

这阵风好似因他这句话，变得更狂劲猛烈了。

迷了她的眼，在她耳畔猎猎作响，吹乱她的头发和衣服。

云层遮蔽暖阳，天地忽地暗淡。

她四肢发冷，神情呆滞。

笔从手里滑脱，掉在地上，橙红色的颜料沾上青灰色的地砖。

周越凯还在说话：“论坛里关于你的事，起初只是调侃，但是发酵至今，变成了凭空捏造事实，造谣诽谤中伤你，你可以向他们发出律师函，予以警告。

“但是，关于你跟李家的事，这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包括关于你妈妈的事。”

不论是未成年怀孕生子当小三的事，还是她成为艳星出演三级片的事。

都是客观事实。

李乔妤在她面前提一句关于戚淑仪的事，她都按捺不住火气爆粗，差点想动手打人。

如果是换作学校里的那些人……

如果他们当着她的面，口无遮拦地提及她妈妈，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子？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后果？

戚烟心里凉飕飕的，像是灌了风。

“难怪……”她低喃。

“嗯？”

她没再说。

难怪上次被人跟踪时，周越凯那么警惕紧张。

其实网上特别多人好奇，像戚淑仪那种人间绝色，会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也好奇那个孩子今后能不能分到李家的财产……

她妈妈戚淑仪活在聚光灯下，一直是饱受争议的公众人物，却很努力地保护着她，不想她也遭受他人的非议。

戚烟本应该按照她的想法，过着简单安稳的日子。

却不想，世事无常。

戚烟现在完全没心思画画了，隔着一扇洞开的窗，扒着窗框，急切地问他：“那我现在怎么办？”

周越凯挑了下眉，“你不是挺能卖乖的么？”

戚烟反驳：“哪有？”

周越凯笑她：“你挺会叫人‘哥哥’的。”

戚烟脸忽地一热，忸怩道：“然后。”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支录音笔，摆在桌面，“让他给你道歉。”

戚烟瞧着那支录音笔，许久，视线上移。

四目相对。

她读出他眼里潜伏的亢奋和危险。

“好。”她收下录音笔，揣进外套兜里，眼睛没从他身上挪开，“你是不是还知道点别的什么？”

“戚烟。”他叫她。

说实话，戚烟挺讨厌他叫她的名字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慢慢悠悠的，莫名带着一种别样的缠绵缱绻，蜿蜒进她心里，让她感到心慌意乱。

“一步一步来，”周越凯说，“剩下的，就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