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掬霙(49)
更可叹的是,非但他如此以为,九重山八万门徒亦不约而同的都这般以为,众口一词的称赞他真君子,于是他坐上这个位子可说是众望所归,名声大噪。
岂料而今从洛曦口中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恶俗之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今非昔比了,我不知作何感想。
“咳……”我绞了绞指头,左右看看身旁这许多旁观之人,嗫嚅道:“虽然我急于求知,但这个事儿吧,似乎不是什么体面的好事。你看令郎还在这里,我觉得暂且可以不提,放到来日再说不迟,不然给这孩子听了去,难免影响心智成长……咳咳。”
青面獠牙的矮个儿懵懵懂懂的瞪我,他虽生得贼眉鼠眼,终究稚子年幼,不宜过早牵扯到这些是非恩怨,更不宜听到这种污言秽语。
我的提议不无道理,却不知洛曦已有妥善规避之法,挥手便将他儿子迷晕了,抱在怀里,道:“怎么说来,阿宁还有机会长大”
我几乎脱口便要点头说嗯,但忽然想起一事,蹙眉:“不是我不肯放过,只是,他曾经也干过吃人的勾搭,我若偏袒,叫死去的亡魂如何能瞑目”
“那个人身染重病而死,是一种十分古怪的瘟疫,他家里人生恐惹出祸事,不敢声张,悄悄将他丢在荒郊。他死后尸首其实不能入土,否则疫毒浸入地里,方圆百里的庄稼得将变成毒物,凡人若是吃了,势必中毒不可,瘟疫也将扩散蔓延,阿宁将其果腹,实乃善举一桩。当然,他事先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后来我看了那人的骸骨方才知悉,只是误打误撞罢了。阿宁尚且年幼,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辈,我盼着你能网开一面。”
“是么,这倒令人意想不到了。”我实话实说:“若是行善,每行一善便得一分功德,不论有心还是无意,统统都得,我一看便知。”说着开了法眼,就见那沉睡的稚子身上果真渡了一层金光,看来洛曦并未信口胡诌,便道:“嗯,果然如此。令郎有天运护佑,将来自有福报,无需忧心。你而今该担心的还是你们夫妻两个。凤来镇的死者至今尚有人尸骨未寒,这件事恐怕不能轻易善了。”
“无法善了,那便行我神祇之职,除魔卫道就是。”千峦听了半天闲话,终于听不下去了,朝我抱拳:“岁神,此番疏忽,折于邪祟之手,有劳你出手相救,日后定有补报。然此地乃我父子二人统辖之处,你若不便插手,全权交给我们就好。”调整了一番心境,他也冷静下来,话也说的客客气气。
我正要含笑答他,忽觉有一道异样的目光瞅得我背脊发凉。瞥眼一觑,竟是桑宸。他见我看他,彬彬一笑:“父亲大人说得有理,岁神意下如何”
不知是否错觉,我总觉他每每看我都有些稀奇古怪,从前那蜻蜓点水般的几面之缘亦是如此,只是并未在意,此番寒暄不知怎的又想起来了
第13章 九重仙山
没待我答他,那边洛曦却誓死抗议:“除魔卫道你要捍卫哪一道人间道还是神佛道”由于他怼的目标不是我,没什么交情,语气便无礼起来,挑眉中神态也桀骜起来,有点当年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影子。
千峦在凡人做帝王时,一呼百应,再呼千万人应。到了九重天上,那也是广结善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帝君也敬重三分,只因这厮做皇帝做得旧了,就做惯了,一怒便闹得天翻地覆,旁人不胜其烦,只好佯装虚怀若谷,歉让谦让。故此,素来只有他对旁人无礼,哪有什么没眼力见的对他大叫大嚷然今日却有人开了先例,非怒发冲冠不可。
闻言,他果然瞪大眼睛,吼道:“放肆!你等邪门歪道,在人间兴风作浪,今日必遭天谴!”
洛曦八风不动,冷笑道:“你倒是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当神仙便了不起了,便身价百倍了?你又不是天,你的谴可算不上是天谴。”
这时,一直默默无言的桑宸启齿了。他虽比他父亲大人年轻,秉性却天差地别。他那父皇暴跳如雷,他却稳如泰山,即使泰山崩于眼前依然坐怀不乱,淡淡的道:“我们确实不是天,我们只是上天派下来执行天谴的。勿需狡辩,你造下无数杀业,总得付出代价,无辜之人不能枉死。”
洛曦冷笑得更加厉害了:“大言不惭,我不妨告诉你。你若敢动我一家三口一根汗毛,担心神格难保。”
千峦嗤道:“无知邪祟,”
桑宸蹙眉:“此话怎讲”
洛曦道:“罪恶滔天之辈,每犯一罪,身上业火便增一分,桩桩笔笔都记账上的。你口口声声说我滥杀无辜,可有目睹我身上有几簇业火”
他说的乃是九重天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实情,只消身负业债,甭管是妖魔鬼怪还是人神仙佛,身上都将燃起业火,神光一照便无所遁形。业火傍身而生,除非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不然无计可除。要想晓得他是否狡辩,只需动一动手即可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