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朝朝暮暮(出书版)(62)
她说得很平静,长长的睫毛微颤,像被晨雾打湿翅膀的蜂鸟,正站在花瓣上微微发抖。
一直强装镇定的周沅脸上终于淌出泪来,透明的眼泪冲破眼眶,干裂的唇轻微颤抖,一连串的呜咽最终化为喉间无声的吞咽。良久,她才哽咽着,说:“可是妈妈不是为了让你过普通的生活,才把你带到这世界上的……我答应过你爸爸的呀……”
“托你的福,我前二十三年过得很深刻。”周怀若侧脸看看身边人,迎着对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她的人生因为某个人的出现,早已光芒万丈。而那些在过程中遭遇的小小损失,就当是陨石穿破大气层时擦亮的火花,是来到这个世界所必经的代价。
周沅说:“是。但没有这些东西的生活就像深渊,你得靠它们才能……”
“我不怕深渊,我怕的是浮于表面的肤浅。”
周沅再一次沉默了,泪水化成深重的叹息,眼底一抹悲伤的暮色异常分明,深沉且浓郁。她本想一生都让这个孩子生活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外人如何评说都无所谓,因为这是她周沅的小孩儿。但眼下又还能怎么办呢?作为母亲,她反而成了那个将女儿抛入万丈深渊的罪人。
探视的最后,周沅要求和庄鹤鸣说几句话。周怀若站在他身侧,只看到母亲的唇在张合,而庄鹤鸣低低地应答。最后,母亲沉吟片刻,缓缓地道了一句“谢谢”,然后缓缓将电话挂掉,在狱警的带领下离开会客的小单间。
周怀若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铁门开合,视线也因泪水再次模糊。
庄鹤鸣轻轻将她拉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怎么还哭呢?想来的地方来了,想见的人也见到了。”
周怀若靠在他胸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抽噎道:“我真的没想到能见得到的……”
“那你对我的期望值可要提高一点了。不对,应该说,你可以对我抱有更多的期待。”
“可是别人都说,期待太高会落空的……”
“在我这里,你的期待永远不会落空。”
走出大门时,雨正绵密地下着,荡尽川岳。庄鹤鸣撑起伞,周怀若依偎着他往停车场走去,他一路将伞往她那边斜,身体也微倾,为她挡住雨里疾驰的风。坐到车上时周怀若几乎毫发无损,他却淋湿了一大片。
她有些内疚地拿纸巾帮他擦拭水迹,又想起刚在会面时妈妈奚落他的话,更加难过。
“对不起……”
庄鹤鸣有些不解,揉揉她的脑袋,轻笑道:“怎么,是你派它们来淋湿我的?”
“不是……是我妈妈刚才那样说你,我觉得很抱歉……”
他的手仍放在周怀若头上,神色坦然,道:“她不了解我,站在为人母的角度,那样质疑我也情有可原。我虽然不喜欢她那样,但我和她在某些角度上确实可以达成一致的战线。”
“为人母的角度吗?”
庄鹤鸣的手滑下来,捏住她的脸颊往外拉,以作她存心调皮的惩罚:“以你为中心的角度。为你好,关心你,希望你过得幸福的角度。”
周怀若挣扎着拽开他,忽然又想起通话的最后妈妈那满是忧伤的眼睛,便问庄鹤鸣:“我妈妈最后和你说了什么?”
他笑着收回闹她的手,说:“她拜托我照顾你。还叮嘱我说,不能让你同时喝冰饮料和吃凉性水果,否则容易犯肠胃炎。”
她蓦然想起在庄鹤鸣面前耍酒疯那次,几大杯鸡尾酒和免费果盘惹出的急性肠胃炎。
即便是再冷酷的妈妈,也有些不得不叮嘱的关心。只是有的人说得直白明确,有的人说得细致温柔,而有的人隐忍内敛,沉默记挂。
周怀若蓦地觉得眼睛很酸,和刚才雨水打过来的刺痛不同,这一次,是温柔的眼泪。
(7)
回到香舍,雨渐渐地停了,天色将暗未暗时,有灰蒙蒙的光亮从阳台的窗帘外慢慢渗透进来。周怀若洗完澡,脑袋包着毛巾往沙发上瘫,蓦地瞥见放在电视柜上的她的单反相机。
如她所言,这是妈妈纪念她参加舞会的礼物,这还真不是夸张。因为那次是她首次以周氏继承人身份亮相国际舞会,从妆发到举止与舞技,她的表现堪称完美,博得了满堂彩。那时她还不敢在妈妈面前表露对摄影的喜欢,拐了很多弯暗示妈妈自己想要台专业单反相机之后,妈妈直接拆穿她道:“你还真是不遗余力地向你爸靠近啊。”
“才不是为了他才这样的……”
坐在书桌后的周沅翻了一页纸,漫不经心道:“我也没说不许你靠近。”
“什么?”
“我之所以选他做我孩子的生父,就是因为那家伙艺术天分很高,情商也不赖,恰好和我的基因互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