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140)
一下又一下,铁疙瘩与头皮撞击的声音听得人心里一颤一颤的。老五下手极狠,砸得极重,沙皮头上很快就见了血。黏稠的血,红的发黑,顺着脖子流进后背,粘着衣服;顺着额头流到眼睛上,睁不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鼻子也在流血了。
沙皮非但没有躲闪,反而紧紧抱住了老五。老五被他抱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半拍,随即感到脖子侧一痛,老五大声的,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
沙皮歪着头,一口咬住了老五的脖子,眼神放光,凶恶而且得意,真的像一只狗。
咬紧了嘴里的皮肉血管,沙皮猛得向着反方向甩了头,嘴中叼着一块模糊的血肉,整个头上全是血。老五被扯断了动脉血管,血喷了老远,触目惊心;人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会动了,手中紧紧握着一把血淋淋的枪,不甘心地大睁着眼睛,看着土洞的方向,有一个人从洞口爬了上来。
沙皮吐掉了嘴里的血肉,心想幸亏池月看不见,要不然他这幅样子肯定会把她吓坏的。他想要走上前去拉钟意一把,可走了两步就倒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了;眼前是黑的,怎么也看不见,腿脚也不听使唤了。
有人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抱在了怀里,他听见了哭声,知道自己要死了。
“二哥,门明明开着,为什么我们还要炸门啊?”
“帅啊!”
“那我刚才帅吗?”
“帅!”
“其实我不叫沙皮,我叫飒波。”
…
钟意用匕首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坑,把飒波放了进去,想了想,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盖住了他的脸,把土一抔一抔撒在了他的身上,结束了他的一生,这是钟意一生之中做过最残忍的事。
天光大亮,钟意在池月醒过来之前,把老五和两个看守弟兄的尸体扔进了土洞,盖好了石板。
茵莱湖上有个水上村,也叫浮村,在一个不起眼的房子里,新搬来了一户人家。桌脚下,有只鱼鹰,体长将近一米,浓黑的羽毛如密集鱼鳞,泛金属色冷光,嘴巴是金黄色,扁长,像带钩的老虎钳,眼睛却是绿莹莹的,活脱脱两盏小灯泡。
鱼鹰,也就是俗称的鸬鹚,中国古代也称它“乌鬼”,杜甫有句诗说“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诗里的“乌鬼”,指的就是鱼鹰。早些年在国内,驯养鱼鹰捕鱼的人很多,因为低投入高产出:一头鱼鹰每天能捕鲜鱼二十来斤,吃的十分之一还不到,所以售价很贵,抵得上一头小牛犊。
但后来就渐渐没落了,因为捕鱼技术的进步,也因为鱼鹰捕鱼有点竭泽而渔,破坏生态,越来越多的省份把它列为“非法渔具”。现在的鱼鹰,基本成了旅游景区的表演道具,摄影师尤其喜欢拍摄夕阳下渔夫撒网鱼鹰蹲舷的照片,大概觉得这场景非常有意境。眼前这只,应该是鱼鹰中的极品,当得起“乌鬼”这诡异霸气的古名称。
江云起站在一所船屋的平台边吃米粉。她早上趁船去大湖深处放了一回乌鬼——乌鬼要常放常练,越复杂诡谲的水流环境越好。放完乌鬼,先过来找林风眠,乌鬼几轮潜水,羽毛都湿了,站在船尾大张着翅膀晾晒,翼展一米来长,像只鼓足了风的黑帆,很有气势。
林风眠外出收账还没回来,他知道江云起还没吃饭,就给她做了一碗猪骨吊汤的越南米粉放在桌子上,汤里撒了两片翠绿薄荷叶子,味道很特别。
待江云起吃完了米粉,林风眠就开着小船回来了。小船是最小最简陋的那种,浮在水面上像片细长叶子,江云起有一回埋汰他,说就这破船还配马达,如同癞狗头上戴金花,真是糟践了马达了。可想而知,这船该有多么地破。
江云起和林风眠在这里住了有段日子了,这简陋的船屋和小破船是拿车换的。有人想上岸去讨生活,但缺少交通工具,多亏这的渔民大都兼职做中间人牵线搭桥,这笔互惠互利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双方都没问各自的车和船都是哪来的,也没多余的交流,两把钥匙一换就交接清楚了。至于鱼鹰,林风眠并不喜欢它,可由于带上岸就没什么价值了,船屋的前任主人把它低价卖给了江云起。
林风眠和江云起看起来其实很怪,但在这里就不觉得怪了,没人关心他们是谁,以前做什么的,能住在这里的,谁没把子心酸烂账。
于是,两人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这浮村原先只住当地渔民和越南人,后来多了华人,泰国佬是最后来的,人数也最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少,怕被人欺生,所以平日里凶神恶煞,藉由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把原住户得罪了个遍——总算后来有点自知之明,都聚到西南角去住了,聚出个村中之村,和周遭鸡犬相闻,基本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