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84)
那日亦下着小雨,澹园门楣衰朽,像是个无人的荒园,在其中游了一圈,也确实并未遇上人,但园中池榭亭亭,草木蓊郁,又像是有人照料。我当时不作他想,见无人,便在那水榭中发了片刻的呆,待胸中郁滞稍解,依旧原路退了出去。
沈云拙在京中无人可以托付,无人可以信赖,唯有这无人的澹园,在许多个雨天给过他慰藉——但庄子虞,我并不记得曾在出入澹园时碰见过他的。
忍了忍,还是想问:“你怎么……”
只是话未说完,隔着一段斜风细雨与海风海潮,瀛洲岛山崖上的那间亭子已到近前了。亭中守着一个白衣童子,敖汜和敖午刚到亭中,便被那童子戳破了避水障,小童子奉上油纸伞,有礼有节地:“两位仙君若要上岛,接下来请撑伞前行罢。”
敖午不痛快了,想发作又被敖汜按下,他道了多谢便接过伞,拉着敖午在一边等着。
“广陵神君,出云使,沧澜君已恭候多时了。”
两把伞又一模一样地奉上来。
我本想说我不必用伞,但广陵已接过去,又道了谢。他将伞给我,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又十分自然地往我眉毛上轻轻一抚,大概也是抹去了一些雨珠,随后便领着我往山里头走。
细雨如烟似雾,山林在头顶摩挲絮语。行过一段,拐过一个弯,听到一些人声了。
前边一处小阁楼,阁楼上一青一灰的两点人影。到了近前,看清了,青的那个在仰头大笑,是句芒,灰的那个……灰的那个,比句芒含蓄斯文许多,是个男的。
那个男的一身银灰道袍,笑微微的眼看起来十分眼熟,他先对广陵道:“看来神君那无心无欲之境是修不成了。”
又朝我招招手,笑问道:“小出云,这趟下人间,玩得还尽兴么?”
后头敖汜敖午两个恭恭敬敬地,先跟句芒行过礼,又朝那男的拜下:“见过沧澜仙君。”
被敬称为沧澜仙君的青年很受用地应了一声,笑吟吟说:“哎,是老六和老七罢?都乖。”
第65章 宝贝疙瘩
这位沧澜仙君看起来年纪轻轻,辈分却好像很大,他看我、看敖汜敖午,眼里都带着点长辈看晚辈的慈爱。见我看着他愣神,沧澜君朝我微微一笑,抬起袖子来朝我招了招手,说:“出云,过来。”
我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沧澜君的笑有种蛊惑性,让我生出某种本能的冲动来,但这冲动又模模糊糊的。我正在广陵身边犹豫,却忽听到一声轻啸,敖午化出白龙原身往外游去,只见他雪白的龙身围着阁楼轻快地绕了几圈后便盘到一根柱子上,龙头从上边探下来,正好便落在沧澜君手边。他用龙角轻轻顶了顶沧澜君的手,将脑袋凑到了他手掌下。沧澜君便微笑着用手轻轻摩挲他的龙脑袋。
我有点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抓着广陵的袖子往他身后避了一步。
——敖午这条桀骜不驯的小白龙竟然还有这样温顺的一面呢?
广陵侧头来看了看我,解释道:“沧澜司掌四方水域,水族天性与他相亲,是故如此。”
我悄悄问:“难道老龙王见了他也是这反应?”
沧澜君想必是听到我的话,一时笑起来,感慨着说道:“敖广年幼时倒也同我很亲,可惜今非昔比了。”说着他又看了看侍立一旁的龙六,颇有些儿大不由娘的感慨,道:“世间万物大多如此,天性未泯的时辰总归短了些。”
几案上小火炉煮着茶水,阁楼外细雨潇潇。
几人叙了一会儿闲话后,广陵终于问起涂泽来了。我从方才上岛起便一直想着这事,那小蛇虽然十分温顺乖巧,但吃了碧落丸恢复只后不知会变成什么样——他那五生五世的记忆会通通恢复么?在那五生五世之前,出云与他还有什么未解的瓜葛么?他要还我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因为我实在吃够了他的苦头,现今想到这一位,心里便十分忐忑。
句芒说:“噢。忘了同你说,涂泽现下约莫已恢复一成了,这会儿正跟着照楚在山里转悠。我叫照楚看着,应当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沧澜撸着敖午的龙脑袋,忽又看向我,叹道:“这倒也稀奇,出云使与涂泽君二人其实身世相似,如何性情竟如此不同?“
句芒说:“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俩虽则身世相似,情志却全然不同。情志既不同,对万事万物的体悟自然便不同。涂泽君啊,是过慧易折。”
我:“……”
什么情志不同,什么过慧易折,句芒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我傻呗。
罢了罢了,我如今并不在意这个了,但涂泽不是女娲与伏羲的后裔么?怎么会跟我这条小破蛟身世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