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38)
想到这些,我心里微微发紧,看向庄珩时神色不由带上些许不忍,问道:“你是蛟?”
庄珩听得微一怔,看着我一时没说话。
我心想原来如此,这便难怪。难怪他转世后还能记得上辈子的事,难怪他生得这么好看,难怪他性情如此古怪,难怪他说可以带我出轮回,原来他真身是蛟,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了。
想到庄珩原来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鬼,他的众多古怪行径也可以解释,我火气顿时被浇灭了。我放缓了语气,问他:“那这驭蛟索是谁给你套上的?”
庄珩微凝着眉,神色有些古怪,看了我一阵,说:“驭蛟索是蛟族为求庇护断须而成,蛟与驭主皆自愿卸戴。”
我听了头皮更是一紧,这拴狗绳不是普通的绳,竟是从庄珩身上掉下来的蛟须?我觉得身上肉痛,不由拧紧了眉,问道:“断须?疼么?”
庄珩看着我,沉默片刻,轻轻说道:“疼死了。”
第33章 东君
“疼死了。”
庄珩这三个字吐得很轻,轻得刚好别人听不到,只有我能听到——这听起来就像他不想叫别人知道他疼,却唯独想叫我知道他当时要疼死了。
我心里又悸了悸。
这人,是在跟我诉苦、撒娇么?
我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庄珩这么一个铁石心肠、刀枪不入的人,怎么会来跟我撒娇诉苦?
正这么想着,店堂门口那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轻笑,转目去看,只见门外纷纷细雨中,一个年轻人曳着一袭新绿长衫,乌木发簪旁边斜斜插着一枝新开的桃花,拎着个小酒坛,在跨过门槛时略略矮身,低头撩起一角衣摆,带着一身雨雾摇摇晃晃地走进屋里来。
那老板娘在旁边看迷了神,至他进了屋里,方犹犹豫豫地跟上来,又有些不敢靠近似的招呼道:“这位客官……”
那人头也不回地扬起手,宽松的衣袖落下,露出一截白皙匀净的小臂,他将酒坛子一晃,在那老板娘看不见的地方笑颜明丽,道:“不必劳烦了,我与这两位是一道的。”
那老板娘初起讷讷应是,待回过神了神色一僵,又定睛往屋里一看,数来数去算上这新来的客人,统共也只有两个人啊——
我听到她轻声念叨了一句:“今儿真是,见了鬼了。”
我苦笑:可不是见了鬼了么。
那年轻人到了桌边,眼光先扫过桌面四盘菜,轻轻“啧”了一声,随后将手中酒坛往桌上轻轻一搁,他袖中却骨碌碌滚出几颗青的枇杷与红的山楂来。
庄珩见了,说:“东君每回下界,连吃带拿的倒从不吃亏。”
那人也不计较,嘿然笑道:“本君带回去给上清瞅瞅。”
庄珩就点头:“九天极乐界中这些俗杂玩意确实少见。”
我正在一旁琢磨庄珩跟这位春木神君是什么关系,冷不防一颗殷红的山楂递到我跟前,我怔了一下,忙起身来恭敬地两手接了,道:“多谢东君馈赠。”
庄珩瞥我一眼,大概是惊讶于我做了鬼还有如此狗腿的一面——这可怨不得我。他虽是蛟,算起来好歹还是半龙半仙,且看起来又与这位春木神君交情匪浅,自然可以不拘礼节。但我区区一个野鬼,这些神阶很高的人物对我们天然便有压制,我唯有狗腿一些,心里才能舒坦。
句芒笑道:“你还记得我。”
我说:“东君仙姿无俦,某既有幸得见,一日不敢相忘。”
这说的是数十年前,句芒下界布施,恰好经过苦水河,我便与他有了这一面之缘。
那春木神君听了显然很受用,笑眯眯地“嗯”了一声,道:“这话虽是奉承,听来倒很不错。”
我搬出从土地那边听来的天界往事,添油加醋地奉承道:“某听说,论起天界第一美姿容的神仙,从前是广陵神君,不过自从千年前东君幻出人形,艳冠三界,从此便无人再提广陵神君了。“
“哎,这话说的。”句芒听了先笑,又谦虚地摇头道,“我与广陵,各有千秋罢。”然后含笑瞧了庄珩一眼,摸出一颗山楂递过去,道:“子虞吾友,你要不要尝一尝,过冬的山楂十分有滋味。”
庄珩将他手一推,淡淡拒绝:“不必了。酸。”
“哎?你还怕酸?”句芒挑起眉,十分夸张地笑道,“我以为你应当很习惯了才对。”
庄珩显然不想跟他争什么酸不酸的,道:“今日请东君来,是有一事,想请东君帮忙。”
“哦,难得还有你求我的事。”句芒自斟自饮了一杯后,看向我,“那什么……你现在叫什么?”
现在叫什么?
我听得不对劲,但也不好询问,只老实答道:“在下姓梁,单名吟,表字兰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