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陰+番外(108)
邻居叫兰漱。
我因为记性不大好,故而字也认得少,"兰"字是我为数不多记得的几个,他说是这一种幽香的草,长在门口那片沼泽里的草就是,因此我就记下了。我又问他"漱"是哪个"漱",他就念了一句什么诗,具体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水灵灵绿油油的,仿佛是初春嫩草的意思。我也很喜欢。
除了我、我师兄、还有兰漱以外,我知道这片山脚下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大概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有一回早上我问兰漱晚上是不是有人来过,兰漱说没有,还打趣说:"洛小道长做了梦罢?梦见谁了?"
我挠头说我这辈子好像也就见过你跟师兄啊,还能梦见谁?
兰漱笑说小道长生得白净,也许就有什么妖精鬼魅看上你来入梦呢。又说此事小道长还是同你师兄说一下,有些妖精入了梦会吸人精气,长此以往精元亏损,对身体不好。
我闻言搓了搓自己的脸,一面想我果真"白净"么,一面点头应下。
但我最终没有同师兄提起。不论是人是妖还是鬼,我都挺喜欢那个人的。而且那人每次来也不做别的,只是在我床边坐一会儿,既不说话也不碰我。
因我视力不佳,夜中睁开眼睛来看也就是蓝洇洇雾蒙蒙的一团,我觉得他也许是某种"坐灵"。每天晚上要找个地方坐一坐才舒坦的那种。我想这么木呆呆的妖精还能吸人精气呢?
有时我夜里转醒,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同他搭几句话,比如我会问他今天晚上月亮怎么样,问完想起来这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太阳月亮,就连日夜也是用遮天蔽日的浓雾来区分的。于是我就问他这么大的雾是怎么找过来的。
他通常不会理我,我就继续逗他:"是我脸盘子太白太亮,你在夜里见着了?"
他还是没反应。我心想真可惜,我这句话多好笑呀,早知道就讲给兰漱听。
哎,其实我很想找个人来说说话的。我师兄瞅着我终日愁眉苦脸,生怕我哪天就魂归西天,我劝他人各有命也不管用,他还是很固执地要跟我一起长生不老。至于兰漱,他太聪明了,我不配跟他说话。
这块每晚坐我床头的人形木头就让我觉得刚刚好。
他既不会嫌我笨,也不会怕我死。
第86章 梦中人(下)
蛋我的身体的确一天天差下去了。
尽管我自己没什么感觉,不觉得有哪里痛或哪里不舒服的,但遮在我眼前的雾障的确是一日浓似一日。有一回我跟师兄相对打坐,他就在对面坐着,我睁开眼却看不见他,喊了几声"师兄",他运气回神,将手伸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我才看到。
我抓着他的手问他怎么现在白天也出门了。
他的手反扣住我,过了好久才说:"我以后不出门了。"
我摆手说不用,你忙你的。
他抓着我的手很剧烈地抖了一下,然后抱住了我——我当时有点愣。我这位师兄说要跟我双修,但平时却很少跟我有什么亲密接触。在我尚且还能听到些什么、看到些什么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老在躲着我。
我很困惑,他那样子,好像很怕我似的。但他分明又很在意我,否则也不会每天为了我出去奔波劳碌,就为了找那只不见踪影的野兽。
我从前想不通,跟他确认过他是不是讨厌我?并告诉他如果他不愿意跟我双修,不修也可以的,不用勉强。
他也是停了很久才说:"我怎么会讨厌你?"
他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吧。
除此以外明显的,就是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常常是天还没暗我就睡眼惺忪了,要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能醒。每天只有午后那一会儿人是醒着的。
因我夜里睡的沉,与每晚守在我床头的坐灵打照面的机会也少了。
我自知时日无多,想着这只坐灵好歹也算陪了我很久,如今我要走了,总得跟人家道个别。便连着好几日,我下午补睡,告诉自己夜里一定要醒来同他说说话。
如此试了几日,有一天夜里,我强撑着困意,纵算成功醒过来了。
"你来了吗?"我问。
眼前都是黑雾,我也不晓得他来没来,为了确认,我就伸手往床边去摸。
一摸就摸到了一片湿濡绵软的衣袖,我怔了怔,摊开手让那些垂软的布料落在我掌心里。我隐约记起从前下过的一场小雨,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很伤感。
"外面下雨了吗?还是被雾沾湿的?"我问。
"下一回来的话打把伞吧。"我说。
我手指顺着他的衣袖往上探,一路指尖都是湿湿凉凉的。越过棱角分明的下颌,再往上一点,我摸到了他的眼睛。他并不抗拒,顺从闭起眼来。我触觉也很钝了,只是轻轻地在他面庞上触碰。